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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由得自己做主,母親只是信錯了人,愛錯了人。
就在青蕪心緒尚自縱橫之際,母親突然鬆開了青蕪的手,雙手直直上抬,似是想抓住些什麼,眼裡有雀躍的亮光,嘴角竟然泛起了一些羞澀的笑意,明媚得如同少女,“葉郎……你終於……終於捨得來看我了麼……”
青蕪大驚失色下回過頭去,但是除卻家徒四壁卻被母親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屋子外,身後什麼都沒有。
然而母親還是望著門的方向,一瞬不瞬,眼裡的光芒越來越盛,甚至掙扎著從榻上坐了起來,“真好……真好……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再抱抱我吧……再抱抱……”
就在青蕪想過去攙扶母親時,彷彿終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最後一字尚未掙扎出口,母親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緊闔的眼中滑出一滴清淚,嘴角定格在了微笑的那刻,彷彿心滿意足,轉瞬便無生息了。
“啊……”,青蕪發出了一聲喑啞的嘶吼,原來痛到極致的時候,一滴淚都流不出。
後來,青蕪用很長時間才平復了失去母親的悲痛。母親積勞病逝三天後,那個母親深愛了一生的男人才匆匆從朝堂上返回。
是啊,自從娶了當朝令尹1偏房所出的小姐後,面前的這個男人已經官拜左尹2,每日與岳父商討國策,又怎會不忙。青蕪不無諷刺地想道。
彼時,青蕪已將母親埋入了院後的梧桐下,母親平日用來剪繡線的剪刀被青蕪用來刻墓碑,簡陋的木板上一筆一劃,閔氏清歡,不孝女閔青蕪。陪葬物只有幾件微薄的繡品,最後一幅尚未繡完整,一隻鴦鳥孤獨地鳧在水上,恰似母親伶仃卑微的一生。
花如解語迎人笑,草不知名隨意生。
她唯願做一叢無人關注的雜草,因而給自己更名青蕪,閔,是母親的姓氏。
一念及此,青蕪對著應該喚作父親的男人緩緩跪倒,低下頭去,害怕看到男人眼中羞愧與疼惜的神色交織會動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民女閔青蕪,與左尹大人之女綺羅結伴出遊時,親眼見小姐不慎跌落山崖,當場玉殞香消。因母親屍骨未寒,萬望左尹大人免卻民女救助不力之罪,民女甘備掃撒,只求常侍母親墳冢左右。”
聽到青蕪這樣說,面前男人的眼裡閃過一瞬的痛徹,然而,正當他忍不住想將青蕪拉起時,斜刺裡突然伸出一隻手堪堪將那隻手阻住。
青蕪抬起頭,入目的是兩片削薄的嘴唇,翹鼻高挺,一雙絕美的鳳目,想來若不是高聳的顴骨破壞了美感,面前的人必定會是名動京畿的美人兒。
面前的美人緩緩開口,聲音如鶯啼般婉轉動聽,內容卻令人心寒齒冷,“既然如此,你便去綰紗坊做一名粗使丫頭吧。”
綰紗坊!
即使一直被養在深閨中,青蕪亦聽說過這個下人口中葉府最可怕的地方。
據有次來為青蕪與母親送吃食的丫頭說,這綰紗坊是那令尹之女設定的一處所在,紡絲而織。輕者為紗,縐者為縠,經清花、梳棉、預並等工藝織就後,還要將其放入特製的藥水裡浸泡,同時女工們要不停地浣洗,保證絲的每一處都均勻著色。由於藥水無法加熱,每至春秋冬,許多女工手上生了凍瘡,倘若救治不及時,便會手指潰爛,關節腫脹疼痛,最終高熱,死亡。
在青蕪與母親被軟禁在別苑的日子裡,不知有多少女工因此而喪命,被拖出府外隨意丟棄在亂葬崗上,成了野狗的食物。
聽到這三個字,那個青蕪應該叫父親的男人彷彿也被震驚了一下,開口囁喏,似是想為青蕪求情,然而看到身旁女子那略帶威脅的凌厲眼神後,表情垮了下來,竟是再也不敢吱聲。
青蕪略帶鄙薄地看了那個男人一眼,聲音聽不出絲毫情感,“多謝,主母和,左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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