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造化(第1/3 頁)
?雨敲頰面,少臻渾身淋得透。他從碼頭往店裡走,後腰痠疼,不得不扶了扶自個,又站雨裡停頓半響,才繼續前行。
船貨重,他又跟著一群粗壯的漢子搶貨,這一月下來,身體自然會吃不消。但他仗著年輕,想著晚上回去下碗麵,權當補一補。
頭頂上忽然有傘傾斜,替少臻擋了雨。但這傘應是街邊幾個銅板換來的,在這大雨裡中芯漏水。
少臻免了傾盆瓢潑,卻照舊被濺了一臉水。他冷臉擦了,無奈道:“鍾如辰。”
鍾燮才從蒙館出來,要沿街找個住處。時御留他在蒙館住,他自覺不妥,便出來了。誰知這天晚,客棧多滿了客,他尋尋覓覓轉了幾個街,就尋到這小子了。
鍾燮調了調傘芯,勉強堵了一半的水。他道:“就這麼湊合吧。你回館裡嗎?順路。”
“有勞。”
少臻與鍾燮同走。沒走幾步,就察覺這人也比他高。在院裡蘇舟樸丞榕漾都比他高,怎麼出來碰一個,還是比他高。少臻暗自挺了腰,個頭是少年人的心病。
鍾燮在雨聲裡道:“上回去沒見著你,掌櫃說去書院讀書了。先生是鍾白鷗嗎?”
“啊。”少臻走了幾步,突地道:“你同先生是兄弟?”
鍾燮側頭對他道:“我倒想是,可惜當年投的急,錯了家門。”
兩人一時無言,鞋讓雨浸溼,少臻才發覺這人沒著皂靴,就踩著一雙普通常料的鞋。
鍾燮不知他在看哪裡,只想對他多說些話,便道:“白鷗是個好先生,你隨了他,也算緣分。讀書論世,注經闡學,日後不論你往哪條路,都是好的。”
少臻道:“你也讀書,為什麼入仕。”
鍾燮轉了下傘把,由著水濺在鬢邊。他道:“寒窗孤燈,數年一日。懷裡揣著是江湖野志,但走出書院那一刻,又覺江山如畫,該輪著自己添一筆。”他對少臻笑嘆了聲:“可惜你家先生不欲與我行。一個人走,難免寂寞。你來日學成出院,可有想過要走哪裡去?”
少臻後腰的隱痛反覆,他看雨珠滾簾,只道:“再看。”
兩人到了榕城麵館門前,少臻開了門,見鍾燮還支著漏水的傘站在雨裡,便道:“你要去哪?”鍾燮指了肩頭的包袱,少臻擰了溼衣,對他道:“若是隻求一宿,那就在這吧。我屋給你睡,折算客棧一半的銀子。”
鍾燮跨門收傘,抖著袖間水,道:“我們這般熟,不算朋友嗎?”
“是朋友也要算銀子。”少臻拿了幹帕給他,道:“我要下面,你吃嗎?”鍾燮拎出錢袋,少臻轉頭往廚房去,“面我請。”
廚房灶上還有榕漾給留的薑湯,少臻給鍾燮盛了一碗,自己沒喝。他下了普普通通的陽春麵,唯一奢侈的就是加了顆蛋。兩人一同吃了,收拾完碗筷,少臻就帶著鍾燮上樓。
樓上旁開一小屋,靠街向陽。床鋪不大,但睡一人綽綽有餘。被褥都乾淨整齊,靠窗支了一小桌,碼著清齊的舊皮書。可以瞧出來都是少臻從地鋪上淘出來的,好些泛毛磨線,他都新理重穿了。
鍾燮看了,意外道:“你竟還會修舊書。”
少臻整了鋪,應聲道:“榕漾教的。”隨後起身給他讓出床,道:“就睡這吧。”
鍾燮見他要走,只道:“下邊就是大堂,你是打算睡堂凳還是灶臺?”不等少臻回話,鍾燮就指了床,道:“你人小,睡裡邊吧。”
夜裡連著一床被子。少臻面著牆,想聽雨聲,卻發覺都被身後這人的呼吸聲遮蓋。鍾燮入眠很快,他應是已經習慣了就這麼倒床睡。少臻側躺僵硬,肩壓得難受。逞強的痠疼渾身都是,少臻閉了眼,不知多久,感覺後邊人輕聲翻了身,寬背和他相抵。
少臻才緩緩躺平,舒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