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話·下 喪父之痛(第3/3 頁)
觀音婢腦中轟然,倏忽閉目,眼角漣漣,顫抖的雙唇發不出一語。
“五娘!五娘!”阿梨執手搖之。
心口的悸痛如此真實,疼得觀音婢難以承受,一口鮮血灑至地上,紅斑點點。
阿梨大驚,哇哇大哭,抱住小主人,六神無主:“五娘!”
“如此號哭,成何體統?”觀音婢抹去嘴角血跡,顫悠悠起身。沉毅的目光看得婢女止哭,連忙扶之出屋。
“隋右驍衛將軍長孫晟——”、“隋右驍衛將軍長孫晟——”、“隋右驍衛將軍長孫晟——”
觀音婢跌跌撞撞出屋,聞見一句句招魂聲自正寢屋頂傳來。深秋的陽光莫名刺眼,晃得人一陣暈眩,遠處日頭下,復者正手執阿耶所穿常服,面向北方一遍又一遍哀呼。
觀音婢舉步維艱,雙腿全然不聽使喚,心底企盼著聲聲呼喚能令阿耶魂歸。及至屋內,阿耶躺在南窗下,彷彿只在沉睡,只須她過去輕喚一聲,阿耶立會坐起,陪她說笑。
“吾侄狠心西去,老婦何以為生!”太夫人趕來,執之痛哭。
眾人隨之大哭,觀音婢木然上前,緩緩屈膝,跪至阿兄身旁。抬眸瞻仰阿耶遺容,只見那張烏紫的臉上雖刻上歲月的痕跡,卻掩不住昔日英武;深陷的雙目雖是輕闔,卻蓋不住張揚神采;緊閉的白唇似乎只須輕輕一啟,便會迸出洪鐘笑聲……想到阿耶因救自己而死,觀音婢緊咬的下唇滲出一排血珠,卻疼在了心尖。
一股溫熱自手掌傳來,迷茫的眼珠對上阿兄哀傷的眼眸,手心傳來一股力量,卻非阿耶的力度。阿耶那雙挽弓射鵰的大手何等有力,玩弄陰謀於股掌之間毫不費力,而今卻無力攤著,任人將匙狀角柶插入齒間,再以燕几綴住雙足,竟毫無反應。
觀音婢木然看著人們將阿耶抬去下屋潔身櫛發,看著一處處裝飾被換成一色素白,看著一份份訃文分送出去,看著一撥撥僧道迎進來,看著一支支火燭點燃設燎……所有人皆在穿織忙碌,惟她一人跪坐房中,守著空空的床榻,任眼淚肆意流淌。
一場又一場的誦經聲和鼓樂聲一聲又一聲地迴旋在耳邊,震得心口一陣又一陣地悸痛。乳母曾說降誕那夜長孫府忙碌異常,阿耶也曾危坐於榻上守至入夜。如今卻換了她獨自守在空空的床榻,憑著他人訴說想象著父女二人初次相見的喜悅。
小殮之日,堂中帷帳哭聲陣陣,阿耶已被換三稱新衣,楔齒的角柶隨之取出,葬於西階西牆之坎,在以璧飯含、瑱塞耳並加以冠屨後,覆以素白殮衾。
觀音婢跪於四姊下首,朝前來弔唁的賓客跪拜答謝,兄長們則迎送如禮。
五日後大殮,靈堂西階之上,竹竿挑著寫有“顯考隋右驍衛將軍長孫公之柩”粉書的九尺絳帛明旌在風中飄蕩,親友致襚助葬的車馬束帛陳於寢屋,其中亦有皇帝遣使饋贈的賻賵之物。有司抬著裹了緇衾的阿耶入堂,並於東側陳饌祭奠。及至入棺,主喪者三兄三嫂擗踴痛哭,在執事的協助下於棺內鋪席置衾,其哀狀令觀者落淚。
安業痛哭著奉屍入棺,將要蓋棺時,沉默多日的觀音婢終是哭出了聲,先是低聲飲泣,俄而淚染麻衿,眼睜睜看著阿耶的面容永隔一木之下。
停柩既殯後,親屬皆穿喪服。觀音婢任由婢女為自己穿上在腰間、蔽膝等處繫了苴絰、絞帶的連體斬衰裳,額上交叉繞著一寸寬的麻布條,滿頭烏髮以一尺箭笄束髽,再包以布總,並手執一支高與胸齊的苴杖、腳著一雙菅草所制的粗屨,如此成服後,與眾人朝夕哭奠於停柩所。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