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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字書寫對這些文人而言,不再是“抄寫”,而是加入了更多心情品格的表現,加入了更多實用之外的“審美”意義。
今草——文人審美的心緒流動
王羲之正是這個歷史轉換過程裡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把漢字從實用的功能裡大量提升出“審美”的價值。王羲之的“書聖”地位應該從這個角度來界定。
王羲之並不是一個孤立的現象,看“萬歲通天帖”,常驚歎僅僅王氏一族在那一時代就出現了多少書法名家。王羲之真跡完全不在人間了,但是看到晚他一輩、並列“三希堂”之一王珣的“伯遠帖”,還是被一代文人創造的書法之美照到眼睛一亮。
王羲之的“蘭亭”、“何如”、“喪亂”,都以“行書”為主。“行書”像一種雍容自在的“散步”。行筆步履悠閒瀟灑,不疾不徐,平和從容。
王羲之在雍容平和中偶爾會透露出傷痛、悲悒、沉鬱,“喪亂帖”的“追惟酷甚”、“摧絕”線條轉折都像利刃,講到時代喪亂,祖墳被蹂躪,有切膚之痛。
“喪亂”裡四次重複出現的“奈何”,變“行”為“草”,把實用的漢字轉換成線條的律動,轉換成心緒的節奏,轉換成審美的符號。
“喪亂”到了最後,“臨紙感哽,不知何言”,一路下來,使哽咽哭不出來的迷失痴狂如涕淚洴濺,不再是王羲之平時中正平和的理性思維了。
王羲之時代的草書,不同於漢代為了快寫產生的“章草”,加入了大量文人審美的心緒流動,當時的草書有了新的名稱——“今草”。
“今草”不只是強調速度的快寫,“今草”把漢字線條的飛揚與頓挫變成書寫者心情的飛揚與頓挫,把視覺轉換成音樂與舞蹈的節奏姿態。
王羲之的“上虞帖”最後三行“重熙旦便西,與別不可言,不知安所在”,行氣的連貫,心事的惆悵迷茫,使漢字遠遠離開了實用功能,顛覆了文字唯一的“辨認”任務,大步邁向“審美”領域。 。 想看書來
之二 書法美學(8)
以二王為主的魏晉文人的行草書風,是漢字藝術發展出獨特美學的關鍵。有了這一時代審美方向的完成與確定,漢字藝術可以走向更大膽的美學表現,甚至可以顛覆掉文字原本“辨認”與“傳達”的功能,使書法雖然藉助於文字,卻從文字解脫,達到與繪畫、音樂、舞蹈、哲學同等的審美意義。
魏晉文人書風的“行”“草”,在陳、隋之間的智永身上做了總結。智永是王羲之第七代孫,他目前藏在日本的“真草千字文”,彷彿集結了二王書法美學,定下了一本典範性的教科書。
智永的教科書明顯在初唐發生了作用。初唐的大書法家歐陽詢、虞世南,都有從北碑入隋的工整嚴格。到了初唐,尤其是經過唐太宗不遺餘力對王羲之的推崇,北朝書法的緊張結構中,融合了魏晉文人的含蓄、內斂、婉轉。唐太宗,作為北朝政權的繼承者,在大一統之後,對南朝書風的愛好,從文化史來看,可能不只是他個人的偏好,而是有敏感於開創新局的視野。
魏晉文人的“行”或“草”,大多還在平和中正的範圍之內。“平正”的遵守,使筆鋒與情感都不會走向太極端的“險絕”。
初唐草書總結——孫過庭《書譜》
初唐總結草書的人物是孫過庭,他的《書譜》中有幾句耐人尋味的話——
初學分佈,但求平正。
既知平正,務追險絕。
既能險絕,復歸平正。
孫過庭說的“平正”與“險絕”是一種微妙的辯證關係,適用於所有與藝術創作有關的學習。
“平正”做得不夠,會陷入“平庸”;“險絕”做得太過,就只是“作怪”。
孫過庭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