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1/4 頁)
“你真健忘呀!”張亮說,“你再想想,蔡桂花在你後頭追著攆著喊什麼?那簡直是明目張膽地做廣告!”
“哦,我想起來了。”吳希聲似乎為那兩句粗俗的話感到臉紅,聲音就低了下來,“嘿,蔡桂花說:‘山鄉沒有戲,嬲嬲沒關係。’”
張亮說:“對了,這兩句話可不是蔡桂花的發明,聽說,是一個縣裡來的大幹部說的。春山爺看不慣蔡桂花那一套,去向縣裡來蹲點的幹部彙報,那位幹部一聽直笑,還說,這事你別管,山鄉沒有戲,嬲嬲沒關係!這話傳到柺子牛和蔡桂花耳裡,像是得了上方寶劍,就常常拿來做廣告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吳希聲意味深長地輕噓一口氣,這才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張亮又說:“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蔡桂花。這山溝溝裡,聽不到歌聲,看不到電影,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七葷八素地說說話,也好打發這漫漫長夜呀!”
張亮講故事的時候,藍雪梅一直靜靜地聽著,像聽上海評彈那麼有趣。見張亮愈說愈離譜,就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張亮,你真行!莫不是你也去過‘大眾影院’?”
“是啊,我還真想去‘大眾影院’看一場‘電影’。”張亮並不生氣,嬉皮笑臉地回看雪梅,“可是,有你這位隊長盯著管著,我敢嗎?”
雪梅聽出張亮話中的弦外之音,臉上熱辣辣地漲紅了,就有點坐不住。好在月光暗淡,希聲看不出什麼秘密。雪梅懶懶地站起身來說:“不跟你們胡扯八道了,睡吧睡吧,明天一大早還要出工呢!”
吳希聲有遲睡早起的習慣。無論早晚,他都要練一會兒琴。早上練琴不怕吵著誰,他放開膽子拉;夜裡練琴他不敢放肆,得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的。巴掌大的小房間,堆著籮筐、雨笠、蓑衣、木箱和農具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琴聲反彈回來就變了味。希聲知道,他與其說是拉琴,不如說是記譜,練練指法弓法而已。
吳希聲的音樂天賦是與生俱來的。他的手掌特別寬大,手指特別修長,指頭與指肚的肌肉特別柔軟,指間的距離能分得很開,那隻不可多得的左手的五個指頭,指尖的寬度、厚度與神經末梢的靈敏度,都為他追隨莫扎特和貝多芬們提供了極好的天賦。這可不是吳希聲的自我感覺自我吹噓,而是他父親在他年僅八歲時,要他拜白俄女小提琴家麗達諾娃小姐為師,麗達諾娃認真聽他拉了一支莫扎特的《D大調小步舞曲》之後,又像手相大師那樣非常仔細地察看過他的手掌與手指,才欣喜若狂地這樣告訴他父親的。吳希聲跟麗達諾娃學了五年小提琴,琴藝大進,參加上海青少年小提琴大賽,一鳴驚人,奪得桂冠。此後,他決心當一名小提琴演奏家。可是,“文革”一聲驚雷粉碎了他的美夢。吳希聲卻不死心,來楓樹坪插隊,仍放不下他的小提琴,更不忍糟蹋自己父母賜予的得天獨厚的手指。碰到什麼重活粗活,他能躲則躲,能混就混,十分擔心那雙極有樂感的手變得粗礪、麻木和不可救藥。不管幹什麼農活,一得空閒,他總愛在扁擔和鋤把上悄悄地移動左手的五指,有節奏地上下動彈,練習揉弦、扣弦,默記一支又一支小提琴名曲。有的社員就斷定吳希聲的手指準有毛病,要不,怎麼老抽風呢?只有老支書春山爺特別看重吳希聲的手指。他聽了吳希聲拉過幾回琴,斷定這知青哥是個不可多得的吹鼓手(春山爺還沒學會音樂家、藝術家這些高雅的詞彙,他知道舊社會鄉間凡是靠吹拉彈唱吃飯的人,都叫吹鼓手),便派他個夜校教師和大隊會計的差事,讓他少做些農活,多掙些工分,其實也是一種愛惜和照顧。
吳希聲永遠不會忘記,那位白俄小提琴家麗達諾娃在教授小提琴的時候,除了誇獎他手指細長、樂感極佳等等得天獨厚的條件,還特別告誡他要刻苦。她叫吳希聲撫摸她細長的手指。吳希聲萬萬沒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