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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龜子湯
這天上午,蓮花山的郭副縣長來了。郭副縣長騎著一輛除了鈴不響、其他部位一齊吱哇亂叫的破腳踏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已經磨毛的藍斜紋布幹部制服,腳踩一雙打著黑補丁的解放鞋。他氣色不好,黃皮寡瘦,一副病懨懨的樣兒,還上氣不接下氣地咳著喘著。火頭叔忙把屁股下面的小凳子遞過去讓他歇。我最近見郭副縣長的一次,是在縣政府前的大街上,他剃著陰陽頭,脖子上掛著黑牌子,牌子上除了他那打著紅叉的名字外,還有三個歪歪斜斜的字:保皇狗。
第97節:卷八 恩公謠下篇(10)
郭副縣長在恩公祠拉過瓜,拉過種子糧,也送過扶貧款、救濟糧。呂叔、火頭叔都吸過他的金旗煙。呂叔和他還在蓮池鎮的茅廁裡,訂過有關報糧食產量的&ldo;茅廁協議&rdo;,彼此很熟識。火頭叔說:&ldo;郭縣長,咱們可是有些時日沒見面了。&rdo;郭副縣長忙擺手說:&ldo;別叫縣長了,給擼了,連黨籍一塊擼的。&rdo;呂叔說:&ldo;黨籍是刻在咱們心上的,多少年頭了,都融在血脈裡,化在魂靈中了。那哪是誰想擼就擼了?不是誰想擼就擼得了的!&rdo;火頭叔說:&ldo;現在的事不能聽野雞叫,黃泥鰍連黨員都不是,可他召集人一宣佈,就把老呂俺倆的黨籍給開除了,這不是胡球弄嗎?你氣去!&rdo;
三個老頭哈哈大笑一陣後,呂叔說:&ldo;郭縣長,把你發配到哪兒了?&rdo;郭副縣長說:&ldo;在東溝林場勞動改造。&rdo;火頭叔說:&ldo;那可是個鬼不嬎蛋的地方。&rdo;郭副縣長說:&ldo;好地方會叫咱去勞動改造?老地委書記海老也在那兒。他常唸叨老家恩公祠,常唸叨鄉親們,常唸叨要葉落歸根哩。情繫故土,人之常情啊!海老是咱們蓮州地區的老革命、老資格,老百姓有口皆碑呀!這給誰擺理去?咋擺理?&rdo;呂叔忙問:&ldo;海老身體咋樣?&rdo;郭副縣長嘆了口氣說:&ldo;別提了,提起來難心哩,海老的身體咋能禁住折騰,身體算是毀了,心臟病、肺氣腫一下子全來了,連腰間未取出的炮彈片都加勁氣磨他。逢連陰天疼得覺都睡不成,天一冷又並發了哮喘,現在轉成了嚴重的肺心病。看著海老難受的樣子,我算是知道啥叫生不如死了。&rdo;呂叔和火頭叔都急切地說:&ldo;那還不趕快送醫院治啊?&rdo;郭副縣長說:&ldo;海老是咱們地區的頭號走資派,是專政物件,住不進去啊,還有人巴不得他死得快些哩,眼下就跟等死差不多!這樣下去我看是難撐過這冬天……實在沒法,我才來找你們救急。咱不忍心看著他這老革命功臣就這樣去了,這有悖情理呀!&rdo;呂叔說:&ldo;海老是咱恩公祠的驕傲,同根同祖,血脈相連。&rdo;火頭叔說:&ldo;就憑海老與俺爹的情分,我也不能見死不救!關鍵是用啥法子?&rdo;郭副縣長說:&ldo;有位被海老救過命的老中醫開了個偏方,說是保證藥到病除,眼下,就是缺藥引子。我順著潁水河堤跑幾天了,打聽了幾十戶打魚的,都沒弄成事兒。&rdo;火頭叔問:&ldo;是啥藥引子恁缺?&rdo;郭副縣長說:&ldo;兩樣龜子……&rdo;
火頭叔一聽臉立即轉色了。呂叔掃一眼火頭叔,一臉緊張,啞口無言。
老鱉下崽分胎生和卵生,胎生的是一樣龜子,另一樣龜子是鱉蛋。
火頭叔與呂叔交換一下緊張的目光後,一齊轉向郭副縣長。
郭副縣長說:&ldo;這藥引子叫&l;五龜子湯&r;,由四隻鱉胎兒和一隻鱉蛋兒熬製而成。&rdo;
火頭叔與呂叔對視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