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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腳兩步上樓梯去,只聽得阿劉在背後冷笑。他忽然省悟阿劉的用意,臉都
羞熱了。上去吞吞吐吐把這事告訴鮑小姐,還罵阿劉渾蛋。她哼一聲,沒講別的
。旁人來了,不便再談。吃晚飯的時候,孫先生道:「今天臨別紀念,咱們得痛
痛快快打個通宵。阿劉有個艙,我已經二百法郎定下來了。」
鮑小姐對鴻漸輕藐地瞧了一眼,立刻又注視碟子喝湯。
孫太太把匙兒餵小孩子,懦怯地說:「明天要下船啦,不怕累麼?」
孫先生道:「明天找個旅館,睡它個幾天幾晚不醒,船上的機器鬧得很,我
睡不舒服。」
方鴻漸給鮑小姐一眼看得自尊心像洩盡氣的橡皮車胎。晚飯後,鮑小姐和蘇
小姐異常親熱,勾著手寸步不離。他全志氣,跟上甲板,看她們有說有笑,不容
許自己插口,把話壓扁了都擠不進去;自覺沒趣丟臉,像趕在洋車後面的叫化子
,跑了好些路,沒討到一個小錢,要停下來卻又不甘心。鮑小姐看手錶道:「我
要下去睡了。明天天不亮船就靠岸,早晨不能好好的睡。今天不早睡,明天上岸
的時候人萎靡沒有精神,難看死了。」蘇小姐道:「你這人就這樣愛美,怕李先
生還會不愛你!帶幾分憔悴,更教人疼呢!」
鮑小姐道:「那是你經驗之談罷?--好了,明天到家了!我興奮得很,只
怕下去睡不熟。蘇小姐,咱們下去罷,到艙裡舒舒服服地躺著講話。」
對鴻漸一點頭,兩人下去了。鴻漸氣得心頭火直冒,彷彿會把嘴裡香菸銜著
的一頭都燒紅了。他想不出為什麼鮑小姐突然改變態度。他們的關係就算這樣了
結了麼?他在柏林大學,聽過名聞日本的斯潑朗格教授(ed spranr)的愛情(
eros)演講,明白愛情跟性慾一胞雙生,類而不同,性慾並非愛情的基本,愛情
也不是性慾的升華。他也看過愛情指南那一類的書,知道有什麼肉的相愛、心的
相愛種種分別。鮑小姐談不上心和靈魂。她不是變心,因為她沒有心;只能 算
日子久了,肉會變味。反正自己並沒吃虧,也許還佔了便宜,沒得什麼可怨。方
鴻漸把這種巧妙的詞句和精密的計算來撫慰自己,可是失望、遭欺騙的情慾、被
損傷的驕傲,都不肯平伏,像不倒翁,捺下去又豎起來,反而搖擺得利害。
明天東方才白,船的速度減低,機器的聲音也換了節奏。方鴻漸同艙的客人
早收拾好東西,鴻漸還躺著,想跟鮑小姐後會無期,無論如何,要禮貌周到地送
行。阿劉忽然進來,哭喪著臉向他討小費。鴻漸生氣道:「為什麼這時就要錢?
到上海還有好幾天呢。」阿劉啞聲告訴,姓孫的那幾個人打牌,聲音太鬧,給法
國管事查到了,大吵其架,自己的飯碗也砸破了,等會就得捲鋪蓋下船。鴻漸聽
著,暗喚僥倖,便打發了他。吃早飯飯今天下船的那幾位都垂喪氣。孫太太眼睛
紅腫,眼眶似乎飽和著眼淚,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麼輕輕一碰就會
掉下來。鮑小姐瞧見伺候吃飯的換了人,問阿劉哪裡去了,沒人回答她。方鴻漸
問鮑小姐:「你行李多,要不要我送你下船?」
鮑小姐疏遠地說:「謝謝你!不用勞你駕,李先生會上船來接我。」
蘇小姐道:「你可以把方先生跟李先生介紹介紹。」
方鴻漸恨不得把蘇小姐瘦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