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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學算學的,我想方先生一定另有議論,說女人是天生的計算動物。」
蘇小姐道:「也許說你這樣一個人肯念算學,他從此不厭恨算學。反正翻來
覆去,強詞奪理,全是他的話。我從前並不知道他這樣油嘴。這次同回國算領教
了。大學同學的時候,他老遠看見我們臉就漲紅,愈走近臉愈紅,紅得我們瞧著
都身上發難過。我們背後叫他『寒暑表』,因為他臉色忽升忽降,表示出他跟女
學生距離的遠近,真好玩兒!想不到外國去了一趟,學得這樣厚皮老臉,也許混
在鮑小姐那一類女朋友裡訓練出來的。」
方鴻漸慌忙說:「別胡說!那些事提它幹嗎?你們女學生真要不得!當了面
假正經,轉背就挖苦得人家體無完膚,真缺德!」
蘇小姐看他發急,剛才因為他對唐小姐賣開的不快全消散了,笑道:「瞧你
著急得那樣子!你自己怕不是當面花言巧語,背後刻薄人家。」
這時候進來一個近三十歲,身材高大、神氣軒昂的人。唐小姐叫他「趙先生
」,蘇小姐說:「好,你來了,我跟你們介紹:方鴻漸,趙辛楣。」趙辛楣和鴻
漸拉拉手,傲兀地把他從頭到腳看一下,好像鴻漸是頁一覽而盡的大字幼稚園讀
本,問蘇小姐道:「是不是跟你同船回國的那位?」
鴻漸詫異,這姓趙的怎 知道自己,忽然想也許這人看過《滬報》那條新聞
,立刻侷促難受。那趙辛楣本來就神氣活現,聽蘇小姐說鴻漸確是跟她同船回國
的,他的表情說彷彿鴻漸化為稀淡的空氣,眼睛裡沒有這人。假如蘇小姐也不跟
他講話,鴻漸真要覺得自己子虛烏有,像五更雞啼時的鬼影,或道家「視之不見
,摶之不得」的真理。蘇小姐告訴鴻漸,趙辛楣和她家是世交,美國留學生,本
在外交公署當處長,因病未隨機關內遷,如今在華美新聞社做政治編輯。可是她
並沒向趙辛楣敘述鴻漸的履歷,好像他早已知道,無需說得。
趙辛楣躺在沙發裡,含著菸鬥,仰面問天花板上掛的電燈道:「方先生在什
麼地方做事呀?」
方鴻漸有點生氣,想不理他不可能,「點金銀行」又叫不響,便含糊地說:
「暫時在一家小銀行裡做事。」
趙辛楣鑑賞著口裡吐出來的煙圈道:「大材小用,可惜可惜!方先生在外國
學的是什麼呀?」
鴻漸沒好氣道:「沒學什麼。」
蘇小姐道:「鴻漸,你學過哲學,是不是?」
趙辛楣喉嚨裡乾笑道:「從我們幹實際工作的人的眼光看來,學哲學跟什麼
都不學全沒兩樣。」
「那麼提趕快找個眼科醫生,把眼光驗一下;會這樣東西的眼睛,一定有毛
病。」方鴻漸為掩飾鬥口的痕跡,有意哈哈大笑。趙辛楣以為他講了俏皮話而自
鳴得意,一時想不出回答,只好狠命抽菸。蘇小姐忍住笑,有點不安。只唐小姐
雲端裡看廝殺似的,悠遠淡漠地笑著。鴻漸忽然明白,這姓趙的對自己無禮,是
在吃醋,當自己是他的情敵。蘇小姐忽然改口,不叫「方先生」而叫「鴻漸」,
也像有意要姓趙的知道她跟自己的親密。想來這是一切女人最可誇傲的時候,看
兩個男人為她爭鬥。自己何苦空做冤家,讓趙辛楣去愛蘇小姐得了!蘇小姐不知
道方鴻漸這種打算;她喜歡趙方二人鬥法比武搶自己,但是她擔心交戰得太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