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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雲霧繚繞的山麓之下,千杆修竹隨風搖擺,隱約露出間間茅舍,應是村莊所在。
裴玄靜便朝那個方向走去,禾娘緊緊相隨。隱孃的夫君將小船泊好,自己往船頭一蹲,肩上若再停一頭魚鷹,便是畫中現成的漁翁了。漁翁不聲不響,眼光始終不離開田埂上那兩位姑娘的背影。
來到村莊外頭,裴玄靜攔住兩個追逐戲耍的小童,向他們打聽李長吉的家。
&ldo;不遠啊,就在前面,我帶你們去!&rdo;那大一點的孩子脆生生地說。
&ldo;多謝小郎君。&rdo;
大孩子正要開步走,又好奇地打量裴玄靜和禾娘,問:&ldo;你們是他傢什麼人啊?&rdo;
&ldo;我是……&rdo;裴玄靜一下子語塞,臉卻不由自主地發起燒來。孩子奇怪地看她,她愈發不好意思,&ldo;我們、我……是長吉的親人。&rdo;
&ldo;哦。&rdo;大男孩說,&ldo;那你們跟我走吧。&rdo;走了幾步,又問裴玄靜,&ldo;你們沒帶東西來嗎?&rdo;
&ldo;東西?&rdo;裴玄靜羞臊地想,可不是嘛,叔父準備的嫁妝已經在河陰付之一炬了。世上有幾個新娘會像自己這樣,兩手空空地送嫁上門……
見她不回答,大男孩轉身招呼那小男孩,&ldo;你回去告訴娘,李長吉家來親戚了。&rdo;
小男孩答應一聲,跑了。
大男孩邊走邊說:&ldo;他家裡斷糧好多天了,每天都是鄉親們輪流送些吃食過去。你們既然沒帶東西,就讓我娘多送一些吧。要不也得餓肚子。&rdo;
&ldo;斷糧?送吃的?&rdo;裴玄靜聽得心驚膽戰。
&ldo;你不知道嗎?&rdo;男孩停下腳步,&ldo;李長吉快死了。唔,說不定現在已經死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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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眼看去,的確不能斷定那人是死是活。
蒼白的容顏像結滿冰霜的湖面,似乎一觸即碎,連嘴唇都是雪白的,整張臉上僅剩的顏色,是兩道黑色的長眉,還在頑強訴說著詩人最後的愁思。
這是他嗎?裴玄靜已經完全認不出來了。她俯下身去,竭力想從這張臉上尋找到記憶裡的模樣。
&ldo;長吉……&rdo;她試探地喚了一聲,滿心期待他能睜開眼睛。她覺得,只要能夠再看到他的目光,一切便會恢復原樣。世界將回到最初的那一刻:旭日初昇、嬰兒首啼、春花綻放、愛人定情。還有一大把美好的時光等在前面,總之,什麼都還來得及。
長吉,我來了,我終於趕到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裴玄靜把臉貼到他的胸前,想聽一聽那搏動的聲音。
&ldo;我哥睡了,你不要吵他。&rdo;突然有人將裴玄靜從榻前推開,動作十分魯莽,裴玄靜沒有防備,竟被一下推倒在地。
&ldo;你幹什麼!&rdo;禾娘沖那人喝道。
領他們過來的男孩忙說:&ldo;他是李家二郎,長吉的弟弟,叫李彌。&rdo;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ldo;這裡有毛病的,你們別理他。&rdo;
裴玄靜也看出來了,李彌和當年的李賀長得簡直一模一樣,確是兄弟無疑。李彌大概十五六歲,外形瘦弱,眼神呆滯。本來一直安靜地守在哥哥的榻前,現在將裴玄靜推到一邊,就又坐回到原先的位置,垂頭長跪,當別人都不存在。
門外有人在問:&ldo;是長吉家來親戚了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