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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可以往復雜的方向進化:在邏輯和功利之間構築中間理論。透過學習和思想鬥爭,最後達到這樣的境界:可以無比真誠地說出皇帝萬歲和皇帝必死,並且認為,這兩點之間不存在矛盾。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條光榮的道路一點也不叫我動心。我想的是退化而返樸歸真。
在我看來,存在本身有無窮的魅力,為此值得把虛名浮利全部放棄。我不想去騙別人,受逼迫時又當別論。如此說來,我得不到什麼好處。但是,假如我不存在,好處又有什麼用?
當時我還寫道,以後我要真誠地做一切事情,我要像笛卡爾一樣思辯,像堂吉河德一樣攻擊風車。無論寫詩還是做愛,都要以極大的真誠完成。眼前就是羅得島,我就在這裡跳躍——我這麼做什麼都不為,這就是存在本身。
在我看來,春天裡一棵小草生長,它沒有什麼目的。風起時一匹公馬發情,它也沒有什麼目的。草長馬發情,絕非表演給什麼人看的,這就是存在本身。
我要抱著草長馬發情的偉大真誠去做一切事,而不是在人前差羞答答的表演。在我看來,人都是為了要表演,失去了自己的存在。我說了很多,可一樣也沒照辦。這就是我不肯想起那篇論文的原因。
服務員拿了把笤帚掃地。與其說是掃地,不如說是揚場。雖然離飯店關門還有半個鐘頭,我們不得不站起來,戀戀不捨地到外面去。那年冬天我和鈴子也是這麼戀戀不捨地離開集體戶。
我和小轉鈴在集體戶住了二十多天,把一切都吃得精光,把柴火也燒得精光。最後離開時,林子裡傳來了鞭炮聲。原來已經是大年三十,天上飄著好大的雪,天地皆白,汽車停開,行人絕跡。我們倆在一片寂靜中走回城去。
如今我和鈴子上她家去,走過一條田間的土路,這條路我從來沒走過,也不知道通到哪裡去。我有點怕到小轉鈴那裡去,這也許是因為她對生活的態度,還像往日一樣強硬。
我和小轉鈴走過茫茫大雪回城去,除了飛轉的雪片和沙沙的落雪聲,看不見一個影子,聽不見一點聲音。冷風治好了持續了好幾天的頭疼。忽然之間心底湧起強烈的渴望,前所未有:我要愛,要生活,把眼前的一世當做一百世一樣。這裡的道理很明白;我思故我在,既然我存在,就不能裝作不存在。無論如何,我要對自己負起責任。
到了小轉鈴家,弄水洗了臉,我們坐在院子裡繼續喝酒。不知為什麼,這回越喝越清醒,平時要喝這麼多早醉了。小轉鈴坐在我對面的躺椅裡,一聲也不吭。我看著她,不覺怦然心動。
那一年我們踏雪回家,走到白霧深處,我看著她也怦然心動。那時候四面一片混沌,也不知天地在哪裡,我看見她艱難地走過沒膝的深雪,很想把她抱起來。她的小臉凍得通紅,呵出的白氣像噴泉一樣。那時候天地茫茫,世界上好像再沒有別的人。我想保護她,得到她,把她據為已有。
沒人能得到小轉鈴,她是她自己的。這個女人勇捍絕倫,比我還瘋狂。我和她初次做愛時,她流了不少血,塗在我們倆的腿上。不過片刻她就跳起來,嬉笑著對我說;王二,不要臉!這麼大的東西就往這裡杵!
我和她是上大學時分手的。在此之前同居了很長時間。性生活不算和諧,但是也習慣了。小轉鈴是性冷淡,要用潤滑劑,但是她從沒拒絕過,也沒有過怨言。我也習慣了靜靜躺在身下的嬌小身軀。但是最後還是吹了,我總覺得是命中註定。
小轉鈴就坐在面前,上身戴個虎紋乳罩,下身穿了條短裙,在月光下顯得很漂亮。我還發現她穿了耳朵眼,不過這沒有用。她的鞋尖還是一場糊塗,這說明她走路時還是要踢石子。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知道,如果小轉鈴說:“王二,我需要你”,結果會難以想象。小轉鈴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