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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箇中冷暖,如魚飲水,自知而已。恰如以腳穿鞋,合與不合,只有自己的腳知道。別人能知道多少呢?再者,梁氏的哲理雜文亦頗見風骨,為人稱道,但因有著周氏兄弟、林語堂和瞿秋白的文字,梁任是怎麼著,似乎也被蓋著。所以,我感興趣的倒不是梁氏情書,不是哲理雜文,而是其閒適小品和懷舊散文。
前者以《雅舍小品》一集、二集、三集、四集和《雅舍散文》一集、二集為執印之作,另有《雅舍雜文》和《白貓王子及其他》也可列入其中。
《雅舍小品》是梁氏作為散文家的奠基之作,也是其圓熟之作。作品寫自一九四○年上半年,時國難連天,身居後方的梁氏也置身其中。自幼家境優渥的梁氏,此時貧病交加,頗過著一種苦日子,這是別一種生活。其實,繁華和絢爛璀璨可能只是生活的某種極致,而清貧清淨清淡可能才是世俗中人生活的本然。原本深受生活款待計程車大夫,唯在此時才體會到生活的真味。他在重慶山城,偶得《閒暇》,便要蟄居《雅舍》,懷抱《孩子》,談《女人》論《男人》,還請了《客》人看《臉譜》,偶談《幽默》,乃總結出《罵人的藝術》。信筆寫來,別是一番風味。其中的殿軍之作《雅舍》最能見出作者的名士風度和性情。此文文字頗美,饒有知堂精髓。梁氏飽受眾家激賞,幾乎所有論及梁氏的文章均要從中引上三兩句,似乎舍此難盡梁氏風采。但,很不幸的是,許多文字在傳達梁氏文才的同時,也見出了引者文章之凡庸。這一點,恐怕是引者本人亦未曾料及的。但是,對於梁氏美文,觀之不足則讀之,讀之不夠則誦之,誦之不夠則吟之味之。現在想來最好的辦法,還是抄錄之: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梁實秋:槐園雅舍憶故人(3)
到四川來,覺得此地人造房屋最是經濟,火燒過的磚,常常用來做柱子,孤零零的砌起四根磚柱,上面蓋上一個木頭架子,看上去瘦骨粼粼,單薄得可憐;但是頂上鋪了瓦,四面編了竹蓖牆,牆上敷了泥灰,遠遠的看過去,沒有人能說不像是座房子。
這是文章第一句,句子頗長。按說西文長於邏輯,中文則妙在簡練,上述文字則介乎中西之間,亦介乎文白之間。依我之見,我們自上世紀以來最美的文字往往都是文言和白話相兼相雜所醞釀出來的,純粹的文言和純粹的白話都難出好文章。公認的最好的文章家,如二週、沈從文、孫犁、汪曾祺等人,乃至當代的賈平凹等,有誰個純用大白話寫出好文章呢?所以,文白雜糅的筆法,恐怕是梁氏文風的一大特色。當然,就用典方面來說,則非其所長。這也怨不得人,在舊學根底上有幾人能與五四那茬人一比高下呢?
《雅舍》主人接著寫到:
這“雅舍”,我初來時僅求其能蔽風雨,並不敢存奢望。現在住了兩個多月,我的好感油然而生。雖然我已漸漸感覺它是並不能蔽風雨;因為有窗而無玻璃,風來則洞若涼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來則滲如滴漏。縱然不能蔽風雨,“雅舍”還是自有它的個性,有個性就可愛……
文章由一長句鋪張而開,信筆寫之,從容淡定,卻自有風骨。讀之,讓我想到周作人的《烏篷船》、《喝茶》、《雨天的書》等文,我以為,這都是白話文章中屈指可數的美文。“絢爛之極歸於平淡”,這是文章聖境。但是,此“平淡”非彼平淡,它不是欲求絢爛而不得因此只能將就出來的平淡,也不是看似平淡而筆有不甘的偽平淡,而是在絢爛的巔峰歷經千錘百煉後的真平淡、大平淡。這樣的平淡文章,在白話文歷史上確實寥寥。我以為,魯迅的文章是這樣,周作人的文章是這樣,而《雅舍》,也是這樣。——當然,《雅舍》是梁氏畢生文章中巔峰之作之一,他能夠在這個水平線的文章也並不是太多。
《雅舍》於平淡中而見老到。可是,之所以能夠平淡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