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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呢!這麼大的樹,砍掉才行,」帕吉魯說出結論,「一棵樹死掉,大家都開始難過了。」
古阿霞難懂這句話,經過多番的琢磨與詢問才懂,森林是一座網路發達的親屬關係,不只是直系血親的種苗傳承,地下的根絡也傳遞訊息。每當砍伐樹木之後,森林以極為細微的訊息透過根系傳遞死亡訊息,悲傷瀰漫,獨留下來的巨大母樹,最終是餘命悲傷,煎熬活著。帕吉魯昨天親近這棵大樹,劈頭就說:「我來幫你睡倒吧!」明白點就是「讓我來殺了你」,殺光大樹才是仁慈的,一棵都不剩,都不要剩。
帕吉魯抬起頭,說:「樹會流淚,會自殺,最後害了其他的樹。」
古阿霞聽過動物自殺,虎鯨與海豚會不明原因而自發性地擱在淺灘死去,旅鼠集體跳入海終結生命,有些動物因為食物、生殖與環境變化而集體自殺,有些個體動物因疾病或生理而自殺,沒聽過植物會自殺,前所未聞。
帕吉魯說,巨樹「自殺」的方式,有快有慢。慢的如紅檜與牛樟,加速體內的病菌腐敗,最後倒下死亡;較快的呢,如扁柏與鐵杉會激烈地吸引雷電打死自己,引發大火。無論哪種方式,樹木自殺讓森林的蟲害和疾病威脅日漸升高,森林大火甚至一夕毀滅大地。一株孤獨樹的求死意念太強,牽連森林。
帕吉魯說話時沒有憤怒,沒有緊張時的口吃,還雕著木刻,彷彿他的所見所聞是來自樹木親口告訴他,要求他砍倒,不是臆測。古阿霞知道那是來自他最真誠的想法,可是不曉得該如何響應,她這時候有些心事糾葛,說了也說不清楚,不說梗在心裡。她從袋子裡開啟 ny 調頻收音機,山上無聊,聽音樂會上癮,總是固定聽幾個流行音樂頻道打發時間,隨口哼哼。
到了下午,音樂聽久了,她跟著帕吉魯學木雕,一刀刀剃,每刀都把擠壓在年輪裡的香味挖出來似的,她也不講話,雕出了安靜。山裡的夜色來得快,柴油機械聲響漸漸安靜下來,人都走了,晚霞在地平線鑲出火亮銀絲,天地暗滅。古阿霞留在山上過夜,不想回工寮面對趙坤了。
到了晚上,古阿霞冷得想睡覺了,鑽進被窩。
她記得昨晚在工寮時,把身體塞入某床又濕又硬、如百頁豆腐塊的棉被,足足發抖五分鐘才暖起來。夏天如此,入冬不凍死人才怪。現在她鑽進睡袋,抖得像壁虎的斷尾,身體仍比木頭還硬,一點都還不暖。
她鑽出了睡袋,決定跟帕吉魯一樣窩在火堆旁,確實溫暖多了。帕吉魯告誡她還是回工寮比較好,有水、有電、有食物,而他在砍倒大樹的半個月內只想待在這。古阿霞心裡冒涼,這無聊的下午足夠她一根根地數光頭髮數量,要是在荒山野嶺多待半個月,哪有這麼多無聊的活可幹。還好她把《聖經》帶來了,可多讀幾頁。夜裡又冷又黑,還令人感到溫暖與興味的是看著篝火燃燒時千變萬化的姿態。火焰沒有重複過自己,《聖經》永遠讀出新意。
這時候,黃狗叫得很緊,音量扯破了無盡的黑夜。有幾蕊燈光從第五座稜線外射來,一隊人馬走了來。帕吉魯好奇,誰會在收工後的林場走動,隨後從頭燈的位置判斷這是專業登山隊的走法,興奮地說媽媽來了。燈光越來越近,顯示這支隊伍的陣容超出預期,素芳姨背著一百公升的鋁架揹包,掛 s 腰帶,撐著登山杖前進。同行的還有兩位登山隊員,古阿霞是第一次認識他們。不過,雙傻也來了,阿達瑪把妹妹小墨汁放在肩上,孔固力挑著裝滿棉被與食物的扁擔上山。殿後的是趙坤,往古阿霞瞧得仔細。
古阿霞稍後才瞭解,這支隊伍出現的主因是她沒有回工寮夜宿,莫茲桑叫雙傻拿家當前來,小墨汁與趙坤也前來。這個臨時組合的救助隊在森鐵邊遇到了素芳姨三人駐紮的登山隊,雙方揪團一起來。七人從很遠的地方來,瞎火似的看不著,只看到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