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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上,火紅火紅的一團,美得讓人恨不得去摘來藏在懷裡。小和尚感到了太陽的暖意,仰起頭去望,那彤紅的光芒,竟使他有些暈旋,趕忙垂下頭來。他拂去身上的塵埃,再不願意仰頭去望,蹌跟著向前奔去。跑一陣子後,他感到原來的寒意沒了,渾身熱氣騰騰的。正好路邊有條小溪,他走過去,捧幾奉清泉,又洗又喝一陣,總算是來了許多精神,一挺腰,又朝前面的小鎮奔去。
這小和尚便是朱重八。三年前,皇覺寺的主持看在汪氏老母情禮的份上,應了她的請求,一揮剔刀把個放牛娃變成個小和尚。只可惜在那樣的年月,寺廟存糧終是有限,加入僧人行列的人又越來越多,稀飯卻越來越少,沒多久,皇覺寺便告糧荒。主持是個很有辦法的老和尚,稍加考慮,就有了高招。他將部分和尚趕出門去化緣,這樣既減少廟裡的開銷,又增加廟裡的收入。因這差事想去的人少,剛去月餘的朱重八就攤上了。這時他還沒學會唸經,更做不來佛事,只是個行童,還算不得和尚,只是為了活下去,在廟濫竽充數。攤上化緣的差事後,朱重八身著一領破爛的僧衫,足穿雙草鞋,手託個缽子,人說哪裡好乞討,就往哪裡去。他一個人這麼孤零零地四處流浪,而今已有三年。昨日,是剛從濠州往南來到皖北的。
朱重八跑了一陣也沒能看到炊煙,只因飢餓難耐,也只好蹌踉狂奔了,直到走進小鎮時,他才放慢腳步。
一位臉色近乎臘黃的婦人從屋裡走出,這是朱重八走進小鎮見到的第一個人。婦人大約快五十歲年紀,身材瘦小,頭髮差不多全白了。她的臉,雖然只剩下骨頭架子,卻還是呈現出明顯的正三角形;一雙無神的眼睛,比一般女人的要長一些;額門比較窄,還有一些突出;那鼻子,是明顯的獅形。朱重八雖然昨天除了水,就再也沒東西進肚,但他是這麼年青,又睡了一夜,且喝足清泉,還洗滌了一番,他現在還是蠻有精神的。朱重八心裡靈巧,目光自然就很快,他一眼看清婦人的臉、眼睛、額門,還有鼻子,心裡不覺一喜。憑了這幾年要飯的經驗,朱重八非常清楚,象這種年紀、這種長象的婦人,是最為樂善好施的。
於是,沒等婦人的目光移過來,朱重八立時拉長了臉,同時將自己的下巴用勁朝下,兩頰儘量聳聳上挺。這樣一來,他本來就不漂亮的一張臉,便凝上了無盡的苦痛與悲愁。彷彿他就是痛苦,就是辛酸,就是在受折磨……
5、
如果說,三年的化緣生涯使小和尚有所得的話,最大的一得便是學會了示弱。
剛被皇覺寺逐出來做遊方僧時,朱重八常是幾日也乞不到一碗齋飯,哪怕是餓得快昏死過去,他卻仍憋促口氣,強打起精神,結果自然是誰也不肯給他什麼。為這事,他終有一天想明白了:乞丐的唯一絕招便是示弱。只有他人眼中的弱者,才可能得到他人的幫助。
其實,大凡世上萬物,生命總是軟弱的,堅硬時,便沒了生命。朱重八為自己從自然中採集的這點感悟而自豪:“牙齒硬呀早早脫,舌頭軟啊死也在……”
這麼幾年來,除了生存下去,朱重八已沒了別的奢求。他的困境已經到了極限,他一直在調動他所有的智慧,為突破這困境而努力。
朱重八就用這麼張忍受著巨大痛苦與折磨的臉,橫桓在那可憐的婦人面前。他並不忙著有所行動,更不忙著去多說一個字,只緩慢地,彷彿是很艱難地舉起那個有些殘破的齋碗。
可憐的婦人,像是被嚇住了,風一般地鑽進屋裡去。朱重八一點也沒有意外,更沒有擔心,象個穩操勝券的老獵人,那凌角分明的嘴角顯出絲強硬的信心,但倏地便隱埋在原先的痛苦與悲哀之中了。
三年的乞討生涯,使得朱重八為了一羹湯而不斷地去揣摸別人的心理,以順從別人攫取到自己需要的東西。這樣,煉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