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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答對這修好的條約忠實履行不渝。他去世以後,兒子黃吉臺尚能維持現狀,到了孫子接力克,就已經沒有約束各部落的能力,全蒙同盟名存實亡。在甘肅、青海間活動的卜失免和火落赤兩部,尤其不受節制,經常向西南方向騷擾。一旦被質問他們就聲稱是&ot;搶番&ot;,即搶劫這一帶的回、藏諾部,而並非侵犯天朝。這種做法使他們既保持了賞賜和互市的利益,又保持了行動的自由。
1590年,本朝的一個被稱為&ot;方大醉&ot;的下級軍官,聽到軍士報稱蒙古騎兵侵掠邊境,他就單人獨馬衝到出事的地方。蒙古人準備答話,此人乃一介武夫,一言不發,舉刀就砍。蒙古人在退走時拔箭射中了這位莽漢,致使他第二天瘡發身死。於是軍中群情激憤,堅決要為他報仇。洗泥副總兵李聯芳追逐敵軍,遇伏陣亡。報告送到北京,議論就鬨然而起,大都主張停止互市,出兵作戰。順義王褡力克也作了戰爭的準備,渡過黃河,即將陷洗河,入臨鞏。情勢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然而在申時行看來,情況並非沒有緩和的可能。他不能相信格力克已經下定了全面戰爭的決心,因為他的同盟並不團結,並不是每個部落都願意放棄互市的利益而與本朝作戰。如果和平的希望沒有斷絕就決心接受全面戰爭,這不能說是明智的辦法。邊境上發生這樣的事件,確實暴露了本朝的弱點,增加了蒙古人的野心。但補救的辦法不在於發動戰爭而在於鞏固內部的力量。如果邊防軍的空額都已補足,各邊鎮的倉庫充實,以遊牧民族耳目之靈通,他們是斷乎不敢輕易挑釁的。如果邊防的情況依然故我而本朝與蒙古人貿然交兵,縱使在區域性地區取得勝利,這聯綿幾千里的邊防線,終歸是要被對方衝破的。說到底,即使本朝的軍隊獲捷一百次,也不能宣佈佔領了大沙漠;而對方取得一次決定性的勝利,則可以使本朝徹底垮臺。
這一次處理邊境危機的經過,更清楚地闡釋了我們帝國的特質,從此中看出:軍事機構受文盲控制不是沒有理由的。邊防需要作出全面計劃和長久打算,動員的程度則既不可過低也不可過高。一般說來,全國的情況有千差萬別,不容許中樞見事過問。因之皇帝的領導多少帶有抽象性,應當集中全力鼓舞臣工,而不必在每時每事上加以處處幹預。然則在緊要關頭,皇帝左右全域性決定和戰的領導力量,卻又千萬不能等閒視之。就在這燥熱的1590年夏天,申時行因為有了萬曆皇帝的支援,終於避免了一場以國運為賭注的戰爭。對這使他更進一步地體會到了本朝傳統的優越性:讓年輕的太子受傅於翰林學士,實在是高瞻遠矚。日後太子登極,翰林學士也被擺升,初為內閣中的副手,再遇機緣遂成首輔,這不僅保持了中樞人事的連續性,而且憑著老師和學生的親切關係,可以使許多棘手的事情輕易而圓滿地得到解決。
首輔和萬曆在1590年陽曆8月25日的談話,是記錄中的最後一次。表面上看來,師生君臣問的討論似乎散漫無重點,而實際上申時行以極為謙卑的語調,達到了當面稟奏的目的。磋商的結果,所有的總督巡撫都供職如故,沒有人因為這次邊境出事而被撤職或受到其他處罰,這表明皇帝對邊區各地方官的信任並未動搖;同時與俺答所訂立的和平條約至此已20年仍然有效,不因區域性衝突而廢止。首輔又提出,所有官軍的防禦不可鬆懈,並應對卜失兔和火落赤兩部特別戒備。再之則建議派遣一個重要的文臣去各邊區協調全部戰略處置。這次在御前的談話既經送交午門傳抄公佈,則中樞的決心已定,不容置像。因之磨拳擦掌的主戰派乃不得不稍事收斂。
之天之後,原來掌管京軍訓練、帶有兵部尚書銜的鄭雅被派為北方各鎮的經略。這時甘肅、青海邊境的形勢已經穩定,本朝的軍隊沒有發動攻擊,蒙古鐵馬大舉內犯的可能性也沒有成為現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