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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重振道德的運動,其標榜的宗旨固然極為堂皇,但是缺少了皇帝的主持,其不能成功已在預料之內。皇帝也是人而並非神,即使他的意志被稱為&ot;聖旨&ot;,也並不是他的判斷真正高於常人。他的高於一切的、神秘的力量是傳統所賦予,超過理智的範圍,帶有宗教性的色彩,這才使成為他的決斷人間最大的權威。如果官員們承認他的決斷確乎出於他自己而非出於佞幸的操縱,那麼即使有欠公允,也可以使大家絕對服從。東林黨當然不能具備這樣的絕對權威,更何況當日兩萬名身穿錦袍的文官,作為一個整體,已經喪失了評定善惡的標準,僅憑這幾十個自詡為品德優秀的官員,反倒能訂出一個大家所承認的標準?這幾十個官員盡了很大的力量,要重新建立一種能為別人所承認的道德倫理,結果卻事與願違。反對他們的,也同樣地使用了他們治人之道,即用道德倫理的名義組織他們的集團以資對抗。
萬曆的去世,失去了最後的緩衝因素。互相猜忌的小團體至此公開地互相責難。一連串的問題被提出來了:當初先皇對繼承人的問題猶豫不決,在中樞任要職的人何以不慷慨直言?王錫爵身為首輔,居然同意先皇提出的三王並封的主張,即皇長子常洛、皇三子常詢、皇五子常治同時不分高下地並封為王,這是何居心?要不是大臣們缺乏骨氣而作遷就,先皇何至把&ot;國本&ot;問題拖延得如此之久,致使後果難於收拾?據說鄭貴妃還有謀害皇長子的陰謀,何以不作徹底的調查追究?這些問題,沒有法律上的程式可供參照以找到答案,但是在感情上則帶有強烈的煽動性。提出問題的人自己也未必有尋根究底的決心,而只是利用這些問題作為控訴的口實,把食指指向反對者的鼻子,藉此在黨爭中取得主動。
本朝的制度,應當說是不能聽任這種黨爭發展的。我們的司法制度極為簡單,缺乏判決爭端的根據。即使是技術上的問題送交御前請求決定,也要翻譯成為道德問題,以至善或極惡的名義作出斷語。在這種具體情況下,只有使全部文官按照&ot;四書&ot;的教導,以忠厚之道待人接物,約束自己的私心,尊重別人的利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朝廷才能上下一心,和衷共濟。要是官員們口誦經典中的詞句,稱自己為君子,別人為小人,在道德的掩蓋下奪利爭權,這就是把原則整個顛倒了。這種做法會導致文官集團的渙散,進而導致我們的帝國無法治理。這不必等到1620年萬曆的靈柩抬到大峪山下葬的時候才能明白,1587年申時行說的&ot;自古國家未有如此而能長治久安者&ot;,已經把這個道理說得十分清楚了。
但是當日的申時行並沒有足夠的力量影響輿論,此後的影響則更為微弱。皇位的繼承問題發生在他擔任首輔的時候,所以很多人都感慨在這緊張的幾個年頭之內偏偏碰上了這樣一個軟弱無能的人做了文淵閣的首腦。
1591年申時行被迫去職的時候,輿論對他已經喪失了同情。這原因需要追溯到上一年,即1590年。這一年之初,皇長子常洛只有足歲七歲半,但按中國傳統的計算方法,他已經9歲。這時他還沒有出閣講學,給很多廷臣造成了不安,擔心他長大以後不能和文官作正常的交往。但是出閣講學,他又必須具有太子的名義,否則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問題迫在眉睫,所有的京官集體向文淵閣的四個大學士施加壓力,要求他們運用自己的聲望,促使萬曆冊立常治為太子。於是,以由時行為首的四個大學士向皇帝提出了辭呈,理由是他們無法向百官交代。對皇帝當然也不能接受他們的辭呈,因為他們一去,就不再有人敢接受這個首當其衝的職位。
於是皇帝宣佈,他無意於廢長立幼,但是他不能接受臣下的要挾。他說,如果一年之內廷臣不再以立儲一事打擾他,他可以在15年立常治為太子。如果再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