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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婦躲無可躲地被扯出來,託了一盞酒奉到慕容衝身前。慕容衝面上溫和地笑著,接了杯來,可心裡卻有悶悶的。不過十幾年,鮮卑遺民們已經在異地養育了後人,娶了它鄉的女子。再過上幾歲,對於鄴都的回憶,或者就真的只會存於慕容氏宗族的夢裡了。
慕容衝從怯生生的新婦手裡接過酒盞,環顧著四下氤氳的喜燭光焰中一張張面孔——大口喝酒行著酒令的男人,咬著耳朵輕聲說笑的女人,自為以為小心翼翼盯著新娘的小六,搶著喜糕摔倒在地哇哇哭叫的孩子……
那一張張煥發著光彩的臉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一口抿下那盞酒,放回新娘手上去。新娘看著他,有些呆呆的,好一會方才垂下頭去,只覺得臉上燙得厲害。她不由慶幸,還好抹了這麼厚的脂粉,要不,真是不用做人了。這麼一想,便又膽大起來,再次偷窺了慕容衝一眼,卻見他向突屈老漢說了句什麼,就不理他連聲挽留,匆匆走了出去。
慕容衝大步從那喜堂裡逃出,直到再也聽不到裡面的喧囂,才緩過勁來。他深深吸了口外面乾冷的風,將方才那些酒肉的氣息清除出去。刁雲跟上他,用關切的眼神從旁詢問,他搖頭道:“沒事,方才胃裡有些發苦。”也不知從何時起,慕容衝每次看到這樣歡宴富泰的情形時,都會這樣的不適,好象人世間的歡樂對於他來說,已經成為鴆酒砒霜一般。
他帶著人方出塢堡,就見到一騎飛縱而來。慕容衝立即認出正是他苦盼多日的慕容永,不由大喜,叫道:“我在這裡!”
“衝哥!”慕容永眼睜得老大,唇緊抿著,讓看慣了他嬉皮笑臉神情的慕容衝心上一緊。
慕容永翻身下馬,抖了抖身上的浮塵,道:“聽說你不在官衙,等不及你回去就趕過來,還好撞上了。”
“有什麼訊息?”慕容衝問道,語音都微微發抖。
慕容永拉了慕容衝往一邊走開幾步,貼上了他的耳朵道:“已見分曉!”
慕容衝瞪著他,竟不敢問下去。
“秦軍慘敗!大敗!”慕容永強作鎮定地說出這句,神情彷彿正在夢囈一般。
慕容衝一時還不明白自已聽到了什麼,茫然地將目光投向遠處山巒。在禿峰之巔,半輪薄日從雲層中躍出,映得河水波光粼粼,色如碎晶。世間萬物好象在這一瞬間都靜止了,泛著幻象一般的光芒。
此後的十餘天裡,戰事詳情逐漸傳到了平陽。據說是因為,兩軍夾淝水對峙,晉軍要求過河決戰,符堅急於求勝,令秦軍後退。結果有晉降將朱序在後面散佈謠言,說是秦軍已敗,再加上八公山上草木蕭瑟,被誤認為是伏兵,竟至於一退不可收拾,全域性糜爛。符融戰死,符堅下落不明。
慕容衝聽到這些時,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訊息是假的!太荒謬了,太不可思議了,百萬精兵,真正對晉軍交戰的只怕尚不及一成,怎會如此兒戲般的潰不成軍?自方兵力遠勝於敵時,誘敵深入仍是兵家常事。統兵者皆是身經百戰的將帥,怎麼竟做不到循序後退?晉軍既沒有什麼奇謀妙訐,又沒有什麼天兵神將,如何不能小敗後站穩陣腳,再圖規復?符堅竟是這麼容易就敗了麼?
他有好幾日非常地惶恐過,每日不得安眠,只怕前幾日不過是一場白白的歡喜,若是從未有指望也罷了,可方才滿懷了希望後,若是猛然成空,那種失落,真是可以讓他發瘋的。
只不過確訊一道道傳來,秦軍的敗績已成為鐵一般的事實,只不過符堅倒是活了下來。慕容衝精神大振,就和慕容永商量,要將平陽城裡的兵械發與鮮卑族人,發兵反秦。慕容永勸道:“秦軍雖敗,可眼下各方形勢不明,還是再等等好些。”慕容衝只覺得胸口上一團烈烈火焰難以自抑,道:“時機稍縱即逝,人人都觀望等侯,豈不是等秦軍緩過勁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