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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這個推想,《左傳》寫定於戰國時代(鐸椒是戰國時人),但和《公》、《榖》一樣,也是先經過了一個口耳相傳的過程。如此龐雜的內容,從口耳相傳到寫定成文,會不會出現訛誤呢?
文字在轉寫傳抄中確實是很容易發生訛誤的,所謂「善本」只是相對而言。戰國與秦、漢之際正是經籍大毀滅、文字大變遷的時候,漢初搜羅的經籍也儘是民間手抄本,而且也不知已經輾轉傳抄了多少次,而版本的歧義又導致瞭解經師法的不同。至少在可見的層面上,學派義理之爭有不少都是由經籍版本歧義衍生出來的,如金德建所謂:「由於文字上有今古異文,自然發生版本的問題,所謂今文的本子和古文的本子。有了版本不同,就有傳授講誦這些本子的人,各家紛紛異說,便產生所謂學派分歧。牽涉到了學派後,內容就廣泛多端,複雜起來,我們可以總稱叫做今古文經說的不同。所謂漢代學術史上的今古問題,就不外乎文字版本上不同,接著再發生學派經說上的不同。」786
《春秋》一字之差就很可能潛伏著什麼微言大義,如果再混上版本校勘問題,越發顯得難解。「三傳」因為《春秋》的脫漏訛誤而闡發微言大義的不止一例,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專有一篇歸納三傳裡邊《春秋》經文的差異,共計近三百處,其中如《左傳》和《榖梁傳》在「成公六年」的經文是「晉欒書帥師救鄭」,《公羊傳》的經文卻作「晉欒書帥師侵鄭」,一個「救鄭」,一個「侵鄭」,意思截然相反。這不是對義理的不同解讀,而是對事實的不同描述。
歷代學者們專門作三傳校勘工作的專著就有多部,如清人朱駿聲《春秋三家異文核》,談到著述緣起,就說古書傳寫,各有師承,文字經常互有出入,要想搞明白經文到底是什麼意思,思而不學則罔,還得多作研究才行。787
2.名與字
上文由「父」和「甫」字而略談今古文的差異和經文傳抄的淆亂,但邾儀父之名與字的問題仍須細辨。
《春秋緯》稱「字者,飾也」,788一個人的字就是他的裝飾。這裝飾大有講究,一個普遍的規則是:字和名應該要有意義上的關聯。《春秋經·桓公二年》提到一位「孔父」,即孔父嘉,孔子的六世祖,明代朱朝瑛《讀春秋略記》辨析「孔父」的名字問題,認為「孔父」是名,「嘉」是字,理由是:「父」與「甫」通,是個美稱,而「嘉」也是美好的意思,名與字意義關聯,這才合乎規矩。另外,唐朝詩人杜甫字子美,也是以「甫」和「美」作意義上的關聯。789
邾儀父,名克,字儀父,這裡的「克」和「儀」一定存在著某種意義上的聯絡。王引之《春秋名字解詁》有過分析,說名克字儀的人並不是隻有邾儀父一個,還有周王子克字子儀,楚國鬥克字子儀等等。「克」通「刻」,而「儀」並不讀作儀式之「儀」,而讀作suo,也可以寫作「犧」。——「儀」和「犧」從繁體字看,一個是「儀」,一個是「犧」,字形相近。「犧」是個多音字,一般讀xi,但還有個讀音是suo,指一種木刻雕花的酒杯——這就和「克」(刻)發生關係了。所以王引之說:「儀為疏刻,故名刻字子儀。」790如此看來,邾儀父不能讀作邾儀(yi)父,而應讀作邾儀(suo)父,並且這個「儀」字是不能簡寫的。
再有,按當時的習慣,三個字的字雖是全稱,卻也可以省略來稱呼的,比如第一個表示排行的字就可以省略——「伯儀甫」也稱「儀甫」。
也有省略「甫」(父)字的——「伯儀甫」於是還可以被稱作「伯儀」。如周公長子伯禽(一般被認為是魯國的始封君)全稱就是伯禽父,孔子字仲尼,全稱應是仲尼父。按《禮記·檀弓上》的說法,周人一般幼年稱名,冠禮之後稱字,五十歲以上可以單稱伯、仲等行輩(大約有敬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