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第1/2 頁)
誰知道十幾年以後,這句話又在他耳邊響起。不過這次說這話的不是敵人的看守而是自己多年相處的朋友。誰又能想到在和平建設時期,在自己人中間,在親愛的同志們中間,他又再次遭此厄運? &ldo;不知死的貨&rdo;又在他耳邊迴蕩,使他想起了殘酷的地下鬥爭艱苦的戰爭,拼死拼活地都熬過來了,想不到現在又成了一個&ldo;不知死的貨&rdo;。
他突然想起了魯迅《雜感》中的幾句話:死於敵人的鋒刃,不是悲苦;死於不知何來的暗器,卻是悲苦。但最悲苦的是死於慈母或愛人誤進的毒藥,戰友亂發的流彈……
魯迅認為最悲苦的是慈母誤進的毒藥,戰友亂發的流彈。但如果是誤進的毒藥,亂發的流彈,倒也罷了,那不是有意殺害。雖也悲苦,但也死得個清清白白。臨死前還可以留戀地多看他們幾眼,向他們告別;他們知道是誤傷,也會以極大遺憾悲痛地把他送走。而現在則完全不同,是慈母發動眾多子女打死我呀!是朋友、親人明火執仗的殺害,是不容分說的有意誣陷。不是亂發的流彈,而是戰友含著仇恨的密集射擊。死於慈母和戰友之手,而又無罪蒙冤,死得不明不白。這比魯迅說的那些傷害要大千百倍啊!這才是人間最大的悲苦。聰敏智慧才思過人的魯迅先生,也可能難以想像人間竟然會有這樣的悲苦吧!
他睡不著了。在他睡著的時候,不知什麼時候他的妻子已被送走了。他的最親愛的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八年的恩愛,卻突然要無限期地分離了,而且是這樣的一種分離。此去何處?各不相知。何時相見,更是茫然。到哪裡去,都不告訴他們,看來是不允許他們相見了。尤其是即將分離的這一刻,又只能默默無言。心中多少話啊!卻一句也不能傾訴。既不能說聲&ldo;再見&rdo;!更不能道聲&ldo;珍重&rdo;!前途茫茫,生死難以預料。天哪!為什麼給人以這種殘酷的折磨啊!
他想起了,就在這張床上,他們常常在夜晚睡前,半躺半坐,雙雙摟抱著,倚在被子和枕頭上,共同詠詩誦詞。他們常常念誦的一首詞是宋代大詩人蘇東坡的《江城子&iddot;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這是蘇東坡悼念他的亡妻王弗的一首詞。王弗漂亮溫柔,又有文采,16歲與才華橫溢的蘇東坡結婚後,兩人十分恩愛。誰知26歲的王弗,竟突然病逝。蘇東坡悲痛難忍。十年後,夢中與亡妻相會,便作了這首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
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
明月夜,短松崗。
不知為什麼,他們多次讀這首詞,有時念著念著還開玩笑地說:&ldo;但願我們一塊兒死,免得&l;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r;。&rdo;
想不到這首詞竟成了他們今天悽慘離別的徵兆。妻子今年也恰恰是26歲,雖不是死別,卻是殘酷的生離。恩愛夫妻,被強行分開連個去向都不知道。只有日夜牽腸掛肚,魂牽夢縈,這才是真正的&ldo;生死兩茫茫&rdo;啊!這種生離的痛苦,更是勝過死別的悲傷啊!
現在,她終於有訊息了,知道她還活著,還在想念他。他們可以通訊了,雖然信要經過雙方領導的檢查,並不能&ldo;訴衷腸&rdo;,也不可以&ldo;話淒涼&rdo;,但終究不會連生和死都兩茫茫了。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禁地35(1)
草繩廠電氣化改革已經成功,秋收大忙也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