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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天放學以後，友好北路的居民便看到了這樣一幅場景：汪油嘴鬼哭狼嚎地在街上繞著圈子跑，他爸爸舉著竹板在後面拼命地追，一邊追一邊咆哮：&ldo;你狗日的把老子臉都丟盡囉……&rdo;

正文 第一部（12）

汪油嘴把這筆帳記到了我的頭上，因為我在那次班會上被選為班委，具體職務是牆報委員。他大概是認為我搶了他的位置，處處與我作對，發展到週末，竟然說我有本&ldo;變天帳&rdo;。

&ldo;變天帳&rdo;這個新名詞，我們是從章志偉老師那裡第一次聽到的。章老師這學期不教漢語了，改教政治課，於是大家都知道他入黨了。入了黨的章老師總覺得我們覺悟太低，特別是對黎明之類階級敵人缺乏應有的仇恨，所以在課堂上講了許多階級鬥爭的事例。他說黎明這種右派分子跟地主分子是一路貨色，總是不甘心自己的失敗，有的地主土改的時候把銀鐲子悄悄藏在豬圈裡，把嘴裡的金牙混在豬屎堆堆裡頭，還把那個地方記了一本變天帳，想要傳給子孫後代……我們以為地主幹這事的時候金牙還在嘴裡，想像著他張開嘴巴一頭扎進豬屎堆的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沒想到汪油嘴課後立刻&ldo;活學活用&rdo;，把這事安到我身上了。

週末下午我們正在圖書館歸還放暑假前借的書。管圖書的老師見我遞上去的《青年近衛軍》破得不成樣子，就不肯收，要我原價賠償。唐吉在旁邊幫我求情：&ldo;老師你就收下嘛，我們學生娃娃哪有這麼多錢……&rdo;汪油嘴正好路過聽見，馬上幸災樂禍地插話說：&ldo;老師，就是該喊他賠！他們家有的是錢，他們家連變天帳都有，咋會沒得錢！&rdo;唐吉氣得罵他放屁：&ldo;人家又不是地主，哪有啥子變天帳？&rdo;汪油嘴說得像真的似的：&ldo;就是有，是個小本本，藏在他們家房頂上頭，我親眼看到的。&rdo;管圖書的老師說你們要吵架到外面去吵，不許在圖書館大聲喧譁，姓舒的同學你本週之內把錢交來就是了。

《青年近衛軍》的&ldo;原價&rdo;是一元零六分，在我看來是個天文數字，因此我感到很對不起媽媽。我知道媽媽支撐我們這個三口之家很不容易。媽媽在百貨商店當會計，每天商店關門以後，別人都走了，她還要整理當天的帳目，總是很晚才帶著一身疲憊回來，而我卻要在剛交了學費之後，又向她要這麼多錢來賠書。這本書畢竟是由於我跟汪油嘴幹架才弄壞的，於是我覺得我實在不是一個好孩子。

但是媽媽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說，就把錢給我了，然後叫我洗腳睡覺。我到廚房打熱水的時候，聽到後窗外傳來一個人拖著腳步走路的聲音，伸頭一看，又是黎明！我趕緊把頭縮回來，心裡不知為什麼竟有些緊張。

星期一我把錢交到圖書館，那本《青年近衛軍》便合法地歸我所有了。然而災難並沒有就此結束。汪油嘴開始天天在教室裡說我有本變天帳。一開始大家聽了都捧腹大笑，隨著章志偉老師的教學進展，漸漸地，大家品出&ldo;變天帳&rdo;這玩意兒不是鬧著玩的，就不再笑了，我則越來越惶恐不安，隨時等待章老師把我叫去詢問變天帳的事情。

倒黴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卓婭芳在女生世界早就有個綽號叫&ldo;卓婭&rdo;，女生世界的綽號本來與我們男生毫無關係，但是自從她與我成了同桌，我就受到了牽連，因為有人發現我跟&ldo;卓婭&rdo;的弟弟舒拉正好&ldo;都姓舒&rdo;，便說我們是&ldo;卓婭和舒拉的故事&rdo;。卓婭芳聽了滿不在乎，我卻氣得要死。

最氣人的是小數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