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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厭見他雖然仍舊說話少,卻較從前有了點生氣,能自理生活,便也放下心來,每日除了提醒他早睡,其他一句話也沒有。
只是竹苑乃是清雅之地,加上荀況個人的意思,苑中不能飲酒。這讓酗酒成性的張良抓心撓肝,體內彷彿有猛虎攢動,十分難受。於是他便轉移注意力,每日跑去數樹樁上的年輪。
後苑裡有一個樹樁,據說是一株千年老樹,去年才砍的。原因不詳,但樁面委實不小,擺兩個棋盤綽綽有餘。
那日,張良正全神貫蹲著注數年輪,心裡默默唸著數字,頭上的陽光被一個人影擋住。他起初以為是西門厭,便沒抬頭,誰知後來那人竟開了口:
&ldo;敢問,閣下可是張良,張子房?&rdo;
張良愣了愣,抬頭。那人背著陽光,身形周邊暈了一圈光暈,面容不甚清晰。但從那柔和的聲音來看,合該是個溫柔之人。
張良徐徐起身,道:&ldo;正是。&rdo;他許久不與人說話,陡然交談有些遲鈍,呆滯了片刻,他才又道,&ldo;敢問閣下尊名?&rdo;
那人輕輕一笑,&ldo;顏路。&rdo;頓了頓,又道,&ldo;噢,在下是儒家弟子,今日來拜訪荀師叔。&rdo;
張良淡淡頷首,能與陌人問好,已經是他天大的進步,於是也不繼續客套,沉默著等顏路離開。
誰知這人的下一句話,竟讓他生生一怔。
&ldo;你這條髮帶,與韓非兄的很相似。&rdo;
張良震愕,嘴唇抖了抖,&ldo;你,認識他?&rdo;
自從韓非走後,他便摘了之前佩戴的玉簪,換上那條紫藍色的髮帶。
&ldo;認識。&rdo;顏路悠悠然坐下,&ldo;我還認識你,他經常提及你。&rdo;
張良也不繼續數年輪了,謹慎坐在他身旁,&ldo;他都說些什麼?&rdo;
&ldo;嗯&rdo;顏路想了想,&ldo;也不是什麼大話,就是經常看到一個東西會掏錢買下來,我問他給誰,他說給故人。後來有一回喝多了,我才知這故人是你。&rdo;
&ldo;是麼&rdo;張良眸光柔和,&ldo;他就是這樣,什麼都想到別人,卻從不想自己。&rdo;
顏路好整以暇道:&ldo;只有你。讓韓非兄如此上心的從沒有別人,只有你。&rdo;
張良指尖動了動,沒有說話。
顏路又道:&ldo;你們的關係我隱約能猜到。所以我能理解,你這樣頹然並不只是亡國。&rdo;
張良的心久違地痛了痛,恨恨道:&ldo;有的活人生如傀儡,有的死人卻命不該絕。&rdo;
顏路豁然道:&ldo;這話不錯。不過怎樣的程度才算傀儡,怎樣的意義才足夠無憾?&rdo;
他的眼神清淡,似澄明的湖水。
&ldo;莊子前輩的《逍遙遊》裡提到椿木,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常人之百年,在其面前不過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故而,蒼生百態,人人皆有遺憾。然則比這正重要的是,有遺憾之人不見得有成就,有成就之人,必有遺憾。&rdo;
張良琢磨著思索,&ldo;有成就之人必有遺憾?&rdo;
顏路頷首,繼而道:&ldo;不錯。在下認為,韓非兄的存在,讓後人更加記得五蠹,更加記得韓國,這便是他的偉業,也是他不尋常的意義。子房,你還惋惜什麼呢?&rdo;
這番話將張良狠狠一敲,怔了許久許久。他總認為天妒英才,韓非不該命絕於此。但顏路這樣說著,他留下五蠹和思想,流傳百世,遺憾似乎沒那麼錐心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