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桂花(第1/2 頁)
許廷彥一面擦拭著指骨間的水漬,一面自謙幾句,三人又聊了會兒閒話,月過花窗,樹影婆娑,兩筒煙也已抽畢。
陳鈞楠見王老闆精氣神足、目光炯炯的模樣,心領神會。
他合掌拍了兩下,門外等候多時的丫頭魚貫而入,在矮榻鋪上絕細的斑竹篾條席子,擺豔紅鴛鴦交頸枕,重燒了沉水香,要去落簾,被陳鈞楠阻了,只道窗外月色如銀海,此般景緻不可辜負,命將燈芯掐斷兩根,房裡頓時明明暗暗,又抬把醉翁椅擱到窗前。
王老闆首次見,甚是納罕,指著問:“這藤椅有何用?”
“自是有它妙處。”陳鈞楠輕笑,又低道:“今尋來取樂的是給老爺子唱壽戲的四喜班子,其中有個小花旦,藝名嬌喜,兼工琵琶,也擅彈詞。”
王老闆微微一怔後繼而大喜,他在吃筵聽戲時就對這嬌喜印象格外深刻,扮相妖態豔妝,眼波流轉之間百媚橫生,尤其那軟曲腰肢彎折抬壓,分外撩人。
他粗厚手掌拍上陳鈞楠的肩膀,“都道陳老闆最擅體察人心,果然是誠不吾欺。”
陳鈞楠微挪一步,不露聲色地拂平衣裳的褶皺,微笑耳語:“她雖然不是風塵女子,也非懵懂,擅些風情手段,王老闆莫要嫌棄。”
王老闆搖了搖頭,未待說話就有丫頭稟報:“嬌喜姑娘來了。”
陳鈞楠命人領她入屋,就聽得簾櫳簇簇作響,進來個女子,烏鴉髮梳成纏髻,才卸了面上油彩,乾乾淨淨未施粉黛,溼漉漉的,愈發映得臉白若瓷,斜襟鸚哥綠短衫,淡色粉綢挑線褲,一雙紅繡鞋裹著天然俏足,顯出一番嫵媚。
嬌喜偷瞧掃屋裡三人,皆是認得。許二爺垂首,泰然吃茶,辨不出喜怒,陳鈞楠身材頎長,眉秀目俊,生性風流倜儻,再觀那姓王的關東商客,亦是相貌堂堂,虎背熊腰,顯得高大魁梧,心下便十分願意。
她原養在八股老朽之家,母親早逝,因受不住嚴父痛責杖打,同鄉中阿姑偷跑出來。
不想那阿姑見她貌若嬌花、嗓似嬌鶯,便轉手百兩銀子賣給了江湖藝人,那江湖藝人延聘名角教授其花旦應學之技,兩年藝成,便在徽州搭班賣唱,也頗受戲迷歡喜。
嬌喜正恰十六年紀,被巡警局的李司長看中,給了江湖藝人高價,奪了清白身子,哪想李司長妻如豹虎兇悍,放出話來,要唆使地痞毀她容貌、啞她嗓子,她無奈聞風而逃,輾轉了兩三個野班子,終在四喜班落定,逢著有貴客相中她時,也暗掙些私房銅鈿,班主喬四為能分些骨縫肉,倒也睜之眼閉之眼隨她去了。
她此刻朝陳鈞楠看去,搭手見禮。
陳鈞楠揮揮手命下人退離,挾起她的下巴,輕佻地問:“今晚你可受得?”
嬌喜卻朝王老闆暗送秋波,話裡生媚:“還得爺多憐惜著才是!”
許廷彥早已背手走出房門,湘竹簾在身後簌簌蕩下,把其中所有聲響重掩於內。
夜闌深沉,沒有一絲風,蟬鳴蛙叫,朗月皎皎當空,有疏星零落。
屋內用玻璃容器盛了冰塊降溫,倒不覺得什麼,此時在外才感覺到,這八月立秋後的天氣竟然潮溼悶熱猶如溽暑。
鼻息間的香味由淺漸深,層層鋪層開來,由肺入心,他深吸一口,倒是桂花開得正好。
“馬車可有備妥?”許廷彥搖起灑金川扇兒,沉聲問道。
隨行管事許錦稱是,又低聲問:“爺這就要連夜趕回去麼?”
許廷彥只嗯了一聲,並無多言。他來此地就為籤一紙契約,事已辦成便沒無需多留,他不多言語,徑直朝二門方向走去。
桂音這些日發燒腦熱病著,晚時昏昏沉沉爬起來,吃了碗白水加鹽煮的麵條,沒什麼胃口,吃了小半碗再咽不下了,又迷迷糊糊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