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親(第1/2 頁)
在自家二樓臥室裡,小木匠楊勤生將六千塊錢原封不動交還到他老婆蘇映雪的二姐夫李林啟手上,鬆了口氣,說道:“沒有收也好,六千塊呢,二姐夫你賺錢也不容易。”
李林啟早年在家務農,娶老婆時欠了一屁股債,靠務農肯定是還不了的,後來就跟隨鎮上其他男人去雲貴一帶挖隧道,成了一名農民工,日子總算好點。別說李林啟了,誰賺錢又容易了?楊勤生是個小木匠,靠給人做傢俱為生,打一套傢俱沒有一個月兩個月是下不來的,他在家門口的種子站裡租了個閒置的倉庫當廠房,每天起早貪黑,想靠一雙勤勞的手致富有點困難,勉強餬口吧。他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在最困難的時候,老婆蘇映雪每天晚上都要為第二天的伙食犯愁,因為鹹魚最下飯,又省錢,蘇映雪一個月裡有二十幾天都讓一家四口人吃飯配鹹魚,孩子鹹著了,就讓孩子多喝水。後來,楊勤生收了兩個徒弟,多了幫手,打傢俱的效率就提高了不少,生活這才慢慢好轉,老婆蘇映雪也能開始添置新衣裳了。
“怎麼就不收呢?”李林啟握著那一沓鈔票感到不安。
楊勤生沒有轉述他本家兄弟楊勤勞嫌六千塊錢少的話,而是說道:“潘校長是個好人唄,看你養四個孩子不容易,不忍心收你的錢,不收就不收吧,難道還不給硯秋分配學校了嗎?硯秋現在是公家的人了,二姐夫你沒必要浪費這錢。”
李林啟將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老婆蘇映雲和大女兒李硯秋身上,母女倆也都眼巴巴看著他,這讓李林啟心情更加沉重,回過頭對連襟楊勤生說道:“不是擔心不給分配,分配嘛大家都能分配,不就是想讓硯秋分配個好點的學校嗎?中心校進不了的話也不奢望,能去附近的村校也行,硯秋離家裡近點,我也放心些。”
“人家不肯收錢有什麼辦法?”楊勤生苦笑。
“是不是嫌我們紅包給少了啊?”李林啟雖然是個目不識丁的農民,可他聰明著呢。
楊勤生一邊訝異於李林啟的聰明,一邊隨便找個藉口安慰他:“也可能是我們送錢送晚了,你看都要開學了,學區這些領導肯定早就安排好分配的事了。”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楊勤生的老婆——漂亮的蘇映雪很為李硯秋擔心,李硯秋是這麼多外甥、外甥女裡頭,蘇映雪最疼愛的一個。
蘇映雪的二姐——李硯秋的母親蘇映雲沒好氣應道:“能怎麼辦?書也供她讀了,紅包也替她準備了,要是分配不到好學校,那就是她自己沒本事!別人家的女兒十五六歲就去廣東打工了,十八九歲都給家裡蓋大房子,給兄弟娶老婆了,她呢?養她到十八九歲,除了花我的錢讀書以外,還會幹嘛?”
蘇映雲這個人有個臭毛病,刀子口豆腐心,心裡明明不是這麼想的,但是一張口就臭氣沖天,心裡明明很疼愛李硯秋這個女兒,可是一張口就跟仇人似的。
“早知道這麼麻煩,當初就不應該給她讀書,直接送送去廣東賺錢,現在也就不用操心了,以後操心的事更多,以後嫁人還要隨她嫁妝錢,怪不得從前有個男人因為大女兒出嫁陪了很多嫁妝,一氣之下就把二女兒推下河裡去,生女兒就是生賠錢貨,哪像我們當你外公的女兒,從小到大沒給我們讀書,沒花過他一分錢,還給他放牛,給他幹活,嫁人的時候還讓他賺了一筆聘禮錢和十幾挑子的糧食……”蘇映雲先是絮絮叨叨,到後面就好像跟人吵架一樣,粗聲粗氣,惡言惡語,連看李硯秋的眼神都帶著滿滿的嫌棄和惡毒。
臥室裡頓時充滿了低氣壓,每個人都因為蘇映雲的話變得心情不好,而十八歲的李硯秋當然還不具備理解母親的智慧,她只是不由自主感到委屈,兩隻手的大拇指互相用指甲摳著,想要用疼痛來壓制奪眶而出的眼淚,終究壓不住,她起身衝出臥室,衝進後面房間的浴室裡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