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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神的時候只看到黑袍人已經倒下,白衣人的劍仍舉著。風拂動他的衣袂,了無生氣的荒原黃昏裡,他的劍在這黯淡天地裡仍有著清清湛湛的明光,他的執劍的手是三月春水一般的明淨,衣袂如雲,發如鴉羽,他站在這片空空茫茫的大地上,世上萬物化作虛無,彷彿只有他和那道冷冷劍光,如同無盡雪原如墨夜色裡的明月。
千載冰雪,孤絕劍意。
「……我不喜歡我打架的時候對手拖拖沓沓。」他的聲音有冰玉交擊一般的質感,語罷,黑袍人直直倒下,似乎已經斷了氣。他目光微移,又看向了穆星河。
那目光沉沉寂寂,冰冰涼涼。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輕描淡寫、又如此冰冷鋒利的殺意。
——下一句話該不會就是「當然我也不喜歡有人圍觀」「見過我出劍的人都得死」?穆星河還有空胡思亂想。黑袍人死去之後,穆星河身上的恐懼剎那間消失無蹤,甚至靈魂都似乎為之一輕。
他想這或許是死亡的恐懼已經遠離,他可以嘗試做一些活下來的努力。
但是他依然無法動作。
他處在無盡的壓力之中,幾乎要無法呼吸。
這種感覺他很熟悉,在於劉雲洲對戰的時候他也感受過,那是境界壓制的力量。只是和眼前這個人的壓制比起來,劉雲洲的境界壓制就好像小孩子玩過家家。那時候他還有餘力動作,現在他卻感覺身體內部都被無盡的海潮所吞沒,連呼吸都變得奢侈。彷彿有無數的手在擠壓著他的心臟,他感覺到額上有冷汗落了下來,肌膚冰涼,那汗水也是冰涼的,他感覺自己渾然已經是一條遊魂,失去了對身體的所有掌控能力。
在這窒息一般的壓力中,他只能望著那個人執著劍一步一步走來。
伴隨著他的接近,死去的黑袍人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腐爛,他的肉體深入地面,氤氳成一片黑色霧氣,霧氣中似乎有白骨做成的鬼手,海浪一般朝他湧來。
那人的面容一步一步變得明晰,他的五官彷彿玉雕一般毫無破綻,眼神明淨而冰涼,像是這個時節剛消融冰雪的水澤,眼角一顆朱紅色淚痣,妖異得奪目的色彩。
這個人太過出色,即便是他身後白骨肆野,紛紛而來,他執劍行走在上面,都像是開了一地的蒼白花朵。
但如此美好景象在穆星河看來就如同死神降臨一般。
穆星河終究是不願死——他平時哪怕輸都不願意,又怎麼願意束手就戮?
他被天地規則層層壓迫,冷汗淋漓,卻終有一點執拗的勇氣像石壁下的草芽一般破土而出,叫他拼命去調動自己的意志,竭盡全力嘶啞地艱難地喊了一聲:「師兄——!」
那人停步看著他。
終於發出了聲音,即便是頂著如重山如深海一般的威壓,他也拼命要將話從喉嚨裡擠出來,那話初時說來十分艱澀,但後邊就如同湧出地面的泉水一般,從他喉嚨裡瘋狂流淌而出:「師兄我仰慕你很久了!我叫穆星河,今年十六,是雲浮派弟子,體貌端正積極向上成熟穩重艱苦樸素,無車有房父母雙亡,擅長小清風訣,聰明伶俐前途無量,大佬饒我一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不求永世相守只要做牛做馬任君差遣上窮青天下絕黃泉為大佬您赴湯蹈火——」
然而那人依舊是淡漠神色。劍還未還鞘,帶著十分的森冷,烏雲壓城的黃昏,四處都是了無生機的顏色,那把劍卻月光一般,皎潔明亮。
穆星河咬了咬牙,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恢復了活動能力,咬牙將符咒一揮,一隻天邪鬼青跳了出來。
一隻天邪鬼青,有著嬌小的身軀,色澤奇異的面板,肉感的身材,發量濃密,一張花札遮住了臉,使得它的形象越發神秘,它哼著歌,手持風箏,輕輕盈盈地飄落到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