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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蓋仙、陳老頭兩人面對面而坐。各人面前一個杯,一壺酒。
杯中有酒,燒刀子。
「桌前一壺酒,能更幾回眠?」老蓋仙喝了一杯。
「欲投向處宿,隔桌間酒夫。」陳老頭不服輸地,也喝了一杯。
老蓋仙看著他喝下一杯,昔笑著,轉頭望向門外,望向夜空,望向遠方。
「人老多言。」老蓋仙感慨他說,「其實他們並不是嘮叨,他們只是怕靜而已。」這是真言。
老人話多,嚕囌,並不代表他們嘮叨。
他們只是怕靜而已。
「靜」,多麼平凡的一個字,也多麼難瞭解的一個字。
老人多言,是怕無語。
動物出聲,是怕靜。
「所以年紀越老的,話越多,也越嘮叨。」陳老頭吃了三口菜。」你說對不對?」
「對。」老蓋仙也吃了三口菜。」當然對。」
「其實他們的嘮叨,都是經驗之談。」陳老頭嘆了口氣。
「可是年輕的一代,不願意聽,也不願意遵從。」
「所以這個世界上,才永遠有老人和年輕人之分。」陳老頭笑了笑。
「現在是這樣,千年以後,也是這樣。」老蓋仙大笑著說:「這是萬年不變的道理。」
兩人的笑聲,由小麵攤擴散出來,逐漸在夜空中蕩漾著。
蕩漾,蕩漾著。
他們兩人的笑聲還未斷之時,他們的臉上忽然出現一種奇異的表情。
——無論那是種什麼樣的表情,都絕不是歡樂的表情。
死一般的黑夜靜寂中,遠處忽然隨夜風傳來了一陣低沉淒涼哀怨的三絃聲。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這三絃聲聽來就彷彿未自地獄。
——來自地獄的聲音,你聽過嗎?
仙樂是種什麼樣的樂聲?一一沒有人聽過。
地獄傳來的聲音——你聽過嗎,沒有。
絕對沒有人聽過。
如果有一種令人聽起來覺得可以讓自己心靈變化,甚至可以讓自己整個人溶化的「樂聲」,人們一定認為這種「樂聲」是仙樂。
老蓋仙和陳老頭並沒有溶化,他們已沉醉,醉在那如位如訴的三絃聲裡。
弦聲漸近,隨著弦聲同時而來的,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窄巷雖窄,卻不長,巷口出現一位手抱三絃而彈的老人。
他的身材本來應該很高,現在卻已經像蝦米一樣萎縮詢僂,滿頭頭髮已經開始泛白,臉上的皺紋,多得讓你一時數不清。
在這種天氣這種時候,他為什麼要到達窄巷來,是來吃麵?或是來此彈三絃,如果是來彈三絃,他又彈給誰聽,弦聲單調,卻很容易鑽入人的內心深處。將那深鎖在骨髓裡不願記起的往事,一件一件地勾了出來。
老蓋仙他們還是靜靜地坐在那裡,靜靜地沉醉著。
三絃聲悲悽,彷彿一個久經離亂的自發宮娥,正在向人訴說著人生的悲苦。
生命中縱然有歡樂,也只不過是過眼的煙雲,只有悲傷才是永恆的。、一個人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短促,無論誰到頭來總難免一環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要掙扎奮鬥?為什麼要受難受苦,為什麼不明白只有死才是永恆的安息?
「錚骼」一聲,然後弦聲又開始訴說著死的安詳和美麗,一種絕沒有任何人能用言語形容出的安詳和美麗,只有他的三絃才能表達。
——因為他自己本就已沉迷在「死」的美夢裡。
死神的手彷彿也在幫著他撥動三絃,勸人放棄一切,到死的夢境中去永遠安息。
在那裡,既沒有苦難,也不必再為任何人掙扎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