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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婦站起身來,走到苗人鳳身旁抱過孩子。那女孩笑道:「媽媽,蘭蘭找你,你抱蘭蘭回家。」那美婦緊緊摟著她,兩張美麗的臉龐偎倚在一起。女孩在夢中流的淚水還沒幹,這時臉頰上又添了母親的眼淚。
臉有刀疤的獨臂怪漢一直縮身廳角,靜觀各人,這時輕輕站起,走到盜魁閻基身前,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閻基神色大變,忽地站起,向苗人鳳望了一眼,臉上大有懼色,緩緩伸手入懷,取出一個油紙小包。獨臂人夾手奪過,開啟一看,見裡面是兩張焦黃的紙片。他點了點頭,包好了放入懷內,重行回到廳角坐下。
那美婦伸衣袖抹了抹眼淚,突然在女孩臉上深深一吻,眼圈一紅,又要流出汩來,終於強行忍住,翟地站起,把女孩交還給了苗人鳳。那女孩大叫:「媽媽,媽媽,抱抱蘭蘭。」那美婦背向著她,宛似僵了一般,始終不轉過身來。
苗人鳳耐著性子等待,等那美婦答應一聲,等她回過頭來再瞧女兒一眼……
在苗人鳳心中,他早已要將一個人拉過來踏在腳下,一掌打死,但他知道,一定會有人捨命阻止。他的武功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但他的心腸卻很脆弱,只因為他是極深地愛著眼前這個美婦。
他聽見女兒在哭叫:「媽媽,媽媽,抱抱蘭蘭!」女兒在他懷中掙扎著要到母親那裡。他耐著性子等待,等那美婦答應一聲,等她回過頭來再瞧女兒一眼……
那美婦是耳聾了,還是她的心像鐵一般剛硬?小女孩在連聲哀求:「媽媽,抱抱蘭蘭!」但媽媽一動也不動,背心沒一點兒顫抖,連衣衫也沒一點擺動。
苗人鳳全身的血在沸騰,他的心要給女兒叫得碎了。三年多之前,滄州雪地裡的事又湧上了心頭:
雪地裡橫著六具屍身,苗人鳳腿上中了蔣調侯的兩枚絕門毒針,下半身麻痺,動彈不得。南小姐慢慢醒轉,見自己跌在苗人風懷裡,急忙站起,雙腳一軟,又坐倒在雪地裡。她驚惶已極,連哭也哭不出聲來。
苗人鳳道:「牽過那匹馬來。」聲音嚴厲,南小姐只有遵依的份兒。她將馬牽到苗人鳳身旁,伸出柔軟的手,握住了他蒲扇一般的手掌,想拉他起來。
苗入鳳道:「你走開!」心想:「你怎麼拉得起我?」這時他兩腿已難行動,抬起上身,伸右手握住馬鐙,手臂微一運勁,身子倒翻上了馬背,說道:「拿了那柄刀!」南小姐失魂落魄般拾了寶刀。苗人風伸左手在她腰間輕輕一帶,將她提上了馬背。兩人並騎,慢慢回到小客店中。
苗人鳳運足功勁,才沒在馬上昏暈過去,但一到店前,再也支援不住,翻身落在雪地。兩名店小二奔出來扶了他進去。
苗人風捲起褲腳,將兩枚毒針拔了出來,他叫店小二替他吸出腿上毒血,雖然許以重酬,店小二仍害怕躊躇。
南小姐將柔嫩的小口湊在他腿上,將毒血一口一口地吸出來。她知道:這一來,自己就是他的人了。他是大俠也好,是大盜也罷,再沒第二條路,她已決心跟著他了。苗人鳳也知道:這幾口毒血一吸,自己無牽無掛、縱橫江湖的日子是完結啦。他須得終身保護這女子。這個千金小姐的快樂和憂愁,從此就是自己的快樂與憂愁了。
他及時服了蔣調侯的解藥,性命可保,但絕門毒針非同小可,不調治十天半月,兩腿沒法使喚。他取出銀子,命店小二去收殮了南小姐的父親,也收殮了那五個企圖搶奪寶刀的豪客。南小姐與他同住在一間房裡,服侍他、陪伴他。經過了這場驚心動魄的變故,南小姐一閉眼就看到雪地裡那場慘劇,見到父親為賊人殺死,見到自己手中的寶刀掉下去,殺死了一個人。她常常在睡夢中哭醒。
苗人鳳不善言辭,從來不說一句安慰的言語。但南小姐只要見到他沉靜鎮定的臉色、同情的眼光,就不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