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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元舉的西部情結--《西部生命》(27)
如果我們的當權者能夠挽留他,哪怕一句,他可能也不會走的。他要走,當時的官中員們不會不知道。但是,官員們認為走一個鑒真也少不了什麼。可是,我覺得上蒼有一種冥冥的東西不希望他走,在一次次挽留他。他明明是在風平浪靜時揚帆起程的,可是,為什麼突然起大風?為什麼他明明是駛往日本方向,卻歷盡艱難險阻,竟然停靠在瓊州海灣?朝廷不留大師可風留浪留,卻仍然留不住呀!鑒真大師年過花甲,雙目失明,卻還要一無反顧地東渡。
這是一種極不正常的中國人的舉止,這與傳統的民族文化民族心理大相逕庭。這是為什麼?
我們今天講到鑒真,總是頌揚他,都快把他說成是共產主義戰士了。我們說他說得太多,太多是因為把他當成了與日本人和好與日本處關係的媒介或紐帶了。可是,我們作為大師的後輩究竟能夠理解他多少?
我認為鑑真大師走得很殘酷。對他本人是殘酷的,對於我們的民族更是殘酷的。我說殘酷不啻是說他那慘烈悲壯的5番東渡過程,而是說他在這一過程中他的靈魂的變化。他這一走,他由人而成神,由人而成神的過程本身就是殘酷的。我說他的東渡對於民族的殘酷緣由,是因為我覺得他把我們民族的魂靈帶走了。如果從他個人的壯舉而言,我敬佩他;如果從我們民族的角度而言,我有點抱怨他。
我那一年在鑒真的家鄉揚州瞻仰了他的塑像。那塑像是在鑒真大師的紀念館大廳的正中。這個紀念館完全是一座仿唐式建築,設計者是我國建築界最有名望的前輩梁思成先生。後來,我見到了梁先生的學生‐‐清華大學建築系的徐教授。他也參入了那項工程的設計。我提到他一筆是要說他認為那個建築搞得並不好。
如果說那建築搞得不好,那我並不感到意外。因為我們國土上所搞得哪一座仿古建築能夠特別讓人滿意呢?總有一種複製的感覺。而複製的再好也不是真的。鑒真和尚的塑像也是複製的,這是一位美院的學生去日本奈良複製的。據說他複製了兩尊,一尊放在北京,一尊放在這裡。我看過鑒真和尚真的塑像,當然是從螢幕上看到的。要真正去日本看是件極不容易的事情。聽說日本一年只有幾天是開放讓遊人觀瞻的,除了這幾天之外,就關閉了,關閉了就不再開了,要開得等到下一個年度那幾天。在不開這些日子裡,就是再重要的人物想看也是不可能的。據說我們國家一位重要人物去那裡都沒有看成。
我看鑒真塑像的複製品時,我就注意到他的眼睛。我知道他的眼睛失明瞭,那清癯的面頰上塌陷下去的眼窩,掛著斑駁的綠色的銅鏽,更顯出歲月來了。這是雙無比智慧的眼睛,閉著,肯定比睜開深刻。塑像的人是按著鑒真自己的要求塑的,就是用他的真身塑的。他是坐化而去。因此,他的塑像充滿神靈。就是看複製品也彌散出了這麼一種神韻。我執拗地去揣度他那永不睜開的眼睛含有多少東西,我調動了我的全部悟性。我希望從那上面看出一種愧疚,一種把民族的魂靈帶走了的愧疚。可是,我佇立好久沒有發現。倒是有一種相當強烈的情緒使我深深陷入了,那就是一種憂鬱。至今回想起那尊塑像,還能強烈地感受著那麼一種不可多見的憂鬱。那種憂鬱是能夠震撼心靈的。我不知道別人看這尊坐像時,是否看出了這種深深的憂鬱。
我之所以在這裡寫了這麼多鑒真,是因為我從走近敦煌時就萌動的那麼一種情緒需要找到一種溝通。我認為大的憂鬱才能出大的智慧。作為大慈大悲的佛門人,縱然有著千般情緒,也無法替代憂鬱。我在離開莫高窟時,我說不好是我用憂鬱的眼睛把大泉河畔陡立的崖壁看得一片憂鬱,還是那崖壁上一個個黑色的洞口都向我投過來憂鬱的眼神,使我改變了凡夫俗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