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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篙一桿,漁排一條, 常年赤著一雙蒲扇大腳, 腰間總挎著一簍新鮮魚蝦。一身的水腥氣, 離不開的斗笠與蓑衣,還有漁排上聳肩而立的魚鷹。瘦小精悍的身軀, 樸實黝黑的面容上, 一雙倔強的漆黑眼眸。
這就是裴耀卿一路行來,眼中所看到的南人。
這樣的南人,是身處在長安皇城中的天子所看不到的。因而裴耀卿要用自己的眼睛仔仔細細看清楚了, 再清清楚楚地描述給聖人聽。這些人,都是大唐的子民, 不團結又如何能行?北人對南人的歧視也該有所改觀了, 都是唐人, 何必要分南北?南北對峙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蘭陵蕭氏都遷回北方來了。楊廣萬般不好,還是有一條抹不去,那就是他溝通了南北。這樣一個剛愎自用之人,也懂南北流通之利, 我大唐天子,怎麼能連他也不如?
只是當他來到這艘桅杆繫著彩繩的客船上,下到狹窄的最底層船艙,看到眼前的周姓船家一家時,卻讓裴耀卿有些恍惚了,瞧著這船上的光景和他們的模樣,裴耀卿心裡有些泛酸。老實樸陋的船老大一家,七口人就擠在這樣一個二十步見方的黝黑艙底中,大通鋪,硬板床,破舊的棉被補補縫縫,還是露了棉胎。換洗的衣物掛在一旁,透著一股陰乾的難聞氣味,卻不敢晾到甲板上,怕有礙觀瞻,惹了船上客人的眼。上一層給客人的客房捨不得住,收拾得乾乾淨淨。見到沈綏等一大批身著官袍的官員下來,惶惶恐恐,畢恭畢敬,頭也不敢抬。周大郎唸叨著要諸位官員趕緊到上面去,別讓這下面汙了他們的眼。
不讓看守此船的府兵通報,直接下到最底層船艙來找船老大一家,是沈綏的意思,張說表示支援。最終的詢問也還是交給了沈綏。
周大郎一家操著一口濃重的荊楚方言,因著長年做客船生意,官話能聽懂,但不怎麼能說。沈綏能聽懂一點荊楚方言,但交流起來還是有困難。幸而有一位本地的府兵官話說得好,充當翻譯,交流不暢時,能代為表達話意。
下面的環境確實不好,考慮到人太多,最終談話還是來到了船艙之上。這位老實巴交的漁家人,被眼前的銀面郎官震到了,回答問題時有些結巴。好在沈綏的語氣很溫和,他才緩緩鎮定下來。沈綏事先準備好的問題,也都是曾經詢問過柳刺史的問題。無非是案發的時間、地點,以及當時船上的情況。周大郎的回答,與柳直告訴她的沒有出入。
不過,沈綏還是多問了一個問題,但這個問題不是問周大郎的,而是問張說的:
&ldo;沈某很好奇一點,當時益州碼頭之上,定然有諸多的客船。為何偏偏張公與朱大都督,擇了這樣一艘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客船。&rdo;
張說回答道:
&ldo;因為這是熟人的船,是元茂自己早就準備好的。&rdo;
沈綏有些驚奇,道:
&ldo;您是說,這是朱大都督熟人的船?&rdo;
&ldo;對,我聽元茂與我說,這周大郎一家,是兄弟三人,還有一位週二郎,就在大都督府中做車夫。大都督府的管家,得知元茂想要從長安繞道益州,再乘船沿江歸江陵府,便命週二郎與周大郎說了,讓周家船沿江而上,到益州碼頭去候著,接元茂回來。因為是熟人家的船,坐著放心。&rdo;張說道。
沈綏點頭,這個情況是她之前沒有了解到的。
簡單的談話之後,沈綏道:
&ldo;沈某想在這船上隨意看看,就讓周大郎陪某一起,某好方便問他些問題。裴侍郎,劉員外郎,你們若願意,可以跟著一起。張公,還有諸位同僚,大家辛苦陪同趕來,還是去歇息著,某走完這一圈,很快就歸。&rdo;
劉玉成知道,這是沈綏偵辦此案的第一次案發現場調查,曾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