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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窗子裡就是我和小飛蛾住的小房間。春天窗臺上站著一隻玻璃藥瓶,瓶裡插著三五株桃花。我記得那些花枝是小飛蛾派我到化工廠苗圃去偷來的。我還必須告訴你們,十歲時我還和小飛蛾鑽一個被窩,她曾經抓住我冰冷的腳放在她胸口焐,焐到發熱為止。當然後來我逃離了小飛蛾的被窩,我一個人搬到了新搭的閣樓上去住。那是因為有一天小飛蛾突然向母親誣陷我,她說,“小弟不要臉,偷看我上馬桶。”
我時常站在木梯的某個橫檔上發愣。站在梯子上也就是站在童年生活的最高位置上。我俯視著我的家,目光穿越灰牆看到了父母的房間和姐姐的房間,他們的房間之間也隔了一道灰牆。我看見他們在熹微的晨光中酣睡,父親頭髮蓬亂,瓦匠的雙臂勾勒著母親睡,母親的睡姿因而很艱難,她睡著表情總像在失聲痛哭,總像在等待櫥上鬧鐘的突然鳴叫。在另一個房間裡,姐姐小飛蛾會在夢中發出朦朧的囈語,我發現她的手臂像起重機吊臂一樣升起,又落下,似乎要裝卸什麼重物。那就是我家的早晨。我熟悉這樣的早晨,在這樣的早晨裡我家的醃菜缸放出龐雜的酸味,夜巡的老鼠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後逃之夭夭。為什麼我常常第一個醒來,我怎麼能知道?只記得那個圖畫本上的第一棟樓房就是這樣伏在閣樓樓板上畫的,藍色晨光透過天窗照耀我設計的第一棟樓房。第一棟樓房有三層高,美麗輝煌,世界上的任何建築都無法比擬。底層豎起木柵欄,門大窗大房間也大。底層給我父母住。陪伴他們的是一垛乾草。乾草出現在我的畫上很奇怪。二層窗臺上放了一盆桃花,窗戶掛上花布簾子,二層住著我姐姐小飛蛾。三層是我的。三層樓上飛起一群鳥,蹲著一條黑狗一隻白貓,從三層樓到樓頂到天空一切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小飛蛾有一天手持拖把入侵我的閣樓,她拖著樓板發現了我的圖畫書,本子上的三層樓房濺上了星星點點的汙水,變得怪模怪樣的,小飛蛾說:“該死的小弟,你不好好學習,瞎畫的什麼呀?”“房子。我們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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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的房子怎麼是這樣呢?”小飛蛾氣憤地拍了我的頭頂,緊接著她就尖起喉嚨朝閣樓下喊:“媽,你來看小弟,他畫的一堆乾草!”問題就出在一堆乾草上。我母親看著我設計的第一棟樓房發呆。後來她問我:“小弟你為什麼要畫一堆乾草呢?”“你看不上媽割草賣錢,是不是?”小飛蛾見我沒話說,抓起我的手臂猛搖一氣,她說:“你是不是看不上媽割草?”我蠢頭蠢腦地無言以對。我只想著我設計的第一棟樓房,並且邁出一隻腳想進入那棟美麗的房子。乾草和竹籃
記憶也就在一堆乾草上。假如我現在已經是個老人,兒孫滿堂,家道富有,我仍然要提起多年前的一堆乾草。我的做工人的母親曾經割了兩個秋天的草,割了一千四百斤重的乾草,賣給牧牛場的收草人。兩個秋天多得了兩百元錢。我們家的第一臺縫紉機就是用那筆錢買來的。我還要告訴我的兒孫,那是臺偉工牌縫紉機,現在幾乎絕跡了。母親割乾草的計劃公佈時,我家分成兩大陣營,一邊是母親和小飛蛾,主戰派;一邊是父親和我,反戰派。我父親始終認為母親要用草給他臉上抹黑。他們爭吵了三個夜晚結果還是母親佔了上風,她給父親準備了一副籮筐一條扁擔一把鐮刀,像牽著一匹懶馬牽著他出了門。都說去割草的路上父親和母親還在吵個不休。小飛蛾跳到前跑到後地勸解她的雙親。她手裡也抓著一把鐮刀,腰間掛著我家唯一的軍用水壺。我們家的割草隊伍本想偷偷潛過清晨的老街,但父親的銅鑼嗓怨氣沖天地罵著什麼,驚動了街上好多人。好多人都在自家窗戶後面窺視那支吵吵鬧鬧的割草隊伍,由此留下深刻的印象。兩個秋天裡我們家紛揚野外乾草的氣息,屋頂下每天有一垛乾草堆黑趑地言語不清。那兩個秋天裡我長得特別大。母親和小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