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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雲似乎並沒有聽陳予玲說話,他放下她之後就埋頭把胳膊肘上的鐵鏈拔掉。肖雲身體變成怪物有段時間了,漸漸對人們誇張痛苦的情感表現漠然,他心裡只還記得自己是普多公主的護法。他走到那張羊皮老戰鼓的旁邊,盯著鼓面上被陳予玲捶破的裂紋,伸手插到縫隙裡,再伸進去一隻手,使足力氣慢慢把那裂口擴大。他的力氣還差一點點,就朝著陳予玲&ldo;哈偶&rdo;叫了一聲。
陳予玲瞬間明白了。她趕緊跑過去,伸手幫他擴開那裂口。這張羊皮老鼓面,一百張羊皮反覆敲打糅疊,每張羊皮間還植入堅韌的金絲瓜瓤線。他們費了不少力氣,勉強開啟一個一人透過的小口子。
山下大法師的戰團已經開始往首峰掃蕩,肖雲摁住陳予玲,硬把她往鼓裡塞。陳予玲覺得骨頭都差點都被卡斷了。接著肖雲從身上掏出一把綾花兔毛,二奶奶那張老狐狸般的臉出現在他腦海里,伴隨著怪異的笑聲,瞬間又消失了。肖雲把一根綾花兔毛搓吧搓吧,一根就變成百根,百根又變成千根。那把綾花兔毛像爆米花一樣噗嗤噗嗤炸開來,把整個羊皮鼓的內裡塞滿了,綿軟舒適。陳予玲在鼓裡被綾花兔毛託著,就像飄在雲朵裡。但是接下來的顛簸太劇烈,任何高質量的棉花都阻止不了。
肖雲用手比了比腳下各個山脊的坡度,他沒選最平緩的一條路,而是選了最陡峭也是最快捷的一條。他高高舉起戰鼓,一聲怒吼,把它朝著山腰上的戰團砸過去。戰鼓猛烈下落,衝進掃蕩而來的人群,又在山山脊的林蔓間彈動,它發出的隆隆巨響驚得人群四散。但人們只以為那是山上的人把它當做進攻的武器,也沒人想到刀劍不破的羊皮戰鼓已經損壞,裡面藏了個人。
人們喔喲喲的喊叫著躍身躲閃,任由那鼓順著山脊滾出狐林。咚咚的鼓聲越走越遠,它的共鳴好像有人在吹奏喪曲,狐林裡的廝殺聲也漸漸停了下來。
羊皮老鼓很有彈性。當它鼓架著地,陳予玲就努力平衡它,讓它像輪子一樣飛轉,當它鼓面著地,就會被高高彈到樹枝上,又被樹枝拋向更高的天空,再重重的砸下。人待在裡面很難受,被堅硬的巨石敲打,像無助的小蟲子來回震盪。每一次震盪都讓陳予玲筋骨斷裂一次。
她只覺得渾身被沉重的大鐵錘敲打了千百次,後來不知道鼓滾了多遠,滾了多長時間,它才終於躺到一條河流的懷抱裡。這是條溫柔的河流,搖哄著老戰鼓又飄蕩到不知名的遠方。
最終河流倦了,用幾個巨浪把戰鼓推起來,送到岸邊兩塊兒巨石上卡起。
陳予玲經過一路摔打,已經全身散架。她沒想到自己頭一次在心裡唸叨了這樣一句話:&ldo;感謝忘神,終於讓這破鼓停下了。&rdo;她現在連腳趾頭骨都摔斷了,經脈也扯斷成一團亂麻,真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如果不是還保留著一口呼吸,她就可以稱自己為屍體了。她周圍的白色兔毛全都被自己血液染得濕紅。但是她用鼻子遮蔽了惱人的血汗味和煩悶的羊皮味,只聞得到河邊上隱隱飄進來的松枝香。
陳予玲全身散架動不了,也不敢硬撐起來。她奄奄一息虛弱到極致,這個時候只要稍稍躁動,走神兒泉的力量會立即湧上來,佔領她僅存的心智。她需要做的就是安靜的躺在鼓裡面,等待靈壑漿化為遊絲朝她追尋過來。它們會一點一滴把她破碎的生命慢慢攢起來。它們源源不斷遠道而來,聚整合隱約可見的絲柳,鑽進她的毛孔,像一個個靈巧的小精靈縫合上開裂的面板,像專注的磚瓦工重續起斷裂的筋骨,讓她身體的疼痛一點點減少。
頭腦放鬆下沉,待在這鼓裡,陳予玲就像睡在母親的子宮裡等待新生。光線隔著眼瞼時明時暗變換,是日月星辰的交替。陳予玲想跟著這變換,數數到底過了多少天,可是數著數著又忘了,數著數著又睡著了。
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