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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燈芯捧著信,連讀幾遍,感覺到一層從未有過的失落。天狗剛一走,木手子壓低聲音說,蘇先生怕不只是忙……
他……
我聽涼州城的人說,眼下城裡鬧共亂哩,蘇先生怕是……
你是說?
少奶奶,蘇先生有文化,人又仗義,十個有九個,怕是入了共產黨。
什麼?
這共產黨的事,少奶奶燈芯聽過,是打半仙劉瞎子嘴裡聽說的。半仙說這事時,神情相當詭秘,而且語氣裡有種深深的不安。少奶奶燈芯當下驚得,他咋就?嘴上卻說,啥黨不黨的,跟我們沒關聯,我們是種莊稼的,只管把地種好。見木手子詫異,又說,他不來也好,我還愁來了沒法照應哩。
打發了木手子,她卻獨自在炕上怔了一夜。大災三年,很多事兒都讓人忘了,災荒剛一過,這心,就又撲騰撲騰的。不過,想來想去,還是嘆出一口氣,也好,這人啊,該忘的,還是忘乾淨好,記著,心累,惦著,心更累,倒不如忘個乾淨的輕鬆。
大禮雖不舉,但也不能太過寡淡。早有眾人將供桌擺好,上面獻了五穀六草,還有清凌凌的沙河水。香案也一併擺好,就等主東家來人舉禮。
淫亂(6)
少奶奶燈芯迎著眾人期待的目光,男人樣威風八面地走上鋪在供桌前的紅絨毯子,拱手向大夥作揖,然後學東家莊地叩拜神靈樣磕頭燒香。香畢,木手子按蘇先生吩咐過的,唱,獻祭文——
此唱一出,眾人皆驚。這溝裡,除了東家莊地,可都是目不識丁的呀,這祭文,誰獻?
就在眾人驚詫間,只見木手子走過來,將一條大紅被面披在少奶奶燈芯身上,早有天狗幾個,雙手捧著供盤,只見黃裱紙裡包著的,正是要獻的祭文。少奶奶燈芯鎮靜一會兒,雙手捧起祭文,學涼州城齋公蘇先生那樣,朗聲開唱:
至聖洋溢福祿油神之位
考神明之有賴兮開諸心而茫然溯福德之濟人兮利澤遍乎山川彷彿太乙之燃黎兮輝煌映於華堂烹調五味之相宜兮
通口莫不充腸弟子開設油肆兮賴神為之幹旋多寡取之不竭兮混混猶如湧泉沾神恩之高厚兮宜服應之莫忘援卜金秋之佳日兮央士敬上祝章叩拜祈禱兮酒餚潔供敬獻祈神明之來格兮為酒麴之是醬
尚饗
唱音剛落,油坊內便一片譁然,人們真是驚訝死了,天呀,她竟識得字,她竟識得字呀,還會唱這麼好的祭文。喲嘿嘿,這女人,了得!
禮畢,開始領羯羊。五隻肥碩的羯羊頭染紅色,牽了過來,許是天意,木手子剛喚了聲徹展大領,就見五隻羯羊齊唰唰搖頭擺尾,好不興奮。彷彿,極情願被油坊神領走。
炮仗聲震天轟響,少奶奶燈芯匍匐著的身子緩緩而起。
開榨了——
油坊頂上,響起七驢兒尖亮的嗓子。
這一聲響,直讓寡味了三年的空氣瞬間充滿清油的澤香。
開榨了。
這個正午,全溝老少在油碾的轟響聲中喝著香噴噴的羊肉湯,嘴裡卻溢滿對下河院少奶奶的讚美之詞。馬巴佬被這陣勢完全駭住了,心裡撲兒撲兒的亂跳,打早上到現在,少奶奶燈芯正眼都沒瞧他一眼哩。往後,這日子可不像預想的那樣輕鬆痛快。
油香四溢黃燦燦的清油水一般流向油桶時,馬巴佬那顆按捺不住的心又沸騰起來,開榨那天的憂慮像一場小感冒被他輕易抗了過去,跟七驢兒的合作終於再次開始。
事前馬巴佬做了一場煎心抉擇,踢開七驢兒單幹的主意是他在來時就打定了的,但這夢想因老姐夫的離去不得不告滅。誰能想得到,馬巴佬這次拉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