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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哈爾斯(1580?—1666):荷蘭畫家。
克郎肖生不逢時,要是在一個半世紀以前,他的生活一定會混得很好的。因為那時候,能說會道是結交名流的通行證。而且喝得酩酊大醉也暢通無阻。
“我本該生活在19世紀,”他自言自語地說,“我需要的是一個藝術保護人。我應該靠捐助來出版我的詩集,並將它奉獻給一位貴族。我渴望能替某個伯爵夫人的獅子狗寫幾行韻文對子。我渴望能同達官貴人的侍女談情說愛,同主教大人說古論今。”
他援引了浪漫詩人羅拉①的詩句:
①羅拉(1300—1349):英國隱士、神秘主義者、詩人。
“在這古老的世上,我生得太遲了。”
他喜歡陌生的面孔,對菲利普有好感。菲利普同人交談似乎掌握了一種難得的技巧,言語不多,剛夠引出話題,又不至於影響對方的滔滔不絕的談話。菲利普被克朗肖迷住了,他沒有認識到克朗肖說的簡直沒有什麼新的東西。克朗肖談話中的個性具有一股奇異的力量,他的聲音悅耳、洪亮,他的表達方式對年輕人有無窮的吸引力。他所說的似乎很發人深思。勞森和菲利普從飯館回來,常常在陪對方回各自寄宿的旅館的路上,討論克朗肖偶爾提出的某個觀點,出於青年人凡事熱衷於追求結果的菲利普來說,因克朗肖的詩歌有負眾望而感到困窘不安。克朗肖的詩從未出過集子,大多數發表在期刊上;經過一番勸說,克朗肖總算拿出從黃皮書、《星期六評論》和其他雜誌撕下的一紮紙片,每頁都登有他的一首詩。菲利普驚奇地發現大多數的詩作都使他回想起亨利①或者斯文字恩的作品。克朗肖把他們的詩變成自己的,倒也需要運用他卓越的表達才能。他向勞森說出了自己對克朗肖的失望,而勞森又無意中把這些話傳出去,因此,菲利普下一次上丁香園時,這位詩人圓滑地笑著對他說:
①亨利(1849—1903):英國詩人、批評家及劇作家。
“我聽說你認為我的詩不怎麼樣。”
菲利普侷促不安。
“沒這回事,”他回答,“我非常喜歡讀你的詩。”
“別想來安慰我了,”克朗肖說,揮動了一下那隻肥胖的手。“我對自己的詩作並不太重視。生活是為了讓人過,而不是為了讓人寫。我的目的是探索生活提供的各式各樣的經驗,汲取生活每時每刻激發出來的情感。我把寫詩看作是一種優雅的成就,它不是吸收生活的樂趣,而是增添生活的樂趣。至於子孫後代如何評價——讓他們見鬼去吧。”
菲利普微笑著,因為人們一目瞭然地看出,眼前的這位藝術家一生中從未創作出什麼像樣的作品。克朗肖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打發侍者去買盒香菸。
“我這麼談話,你會覺得好笑。你也知道我貧窮,同一個對我不忠實,跟理髮匠和咖啡館侍者胡來下流邋遢女人住在頂樓上。我為英國讀者翻譯拙劣的書籍,為那些連罵都不值得罵的、可鄙的畫作寫評論。然而,請告訴我,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哎呀,這倒是個難題,你自己作出解答好嗎?”
“不,除非你自己找到答案,否則便毫無價值的。你想活在世上究竟為了什麼?”
菲利普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他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