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第1/3 頁)

人都說我父親像高皇帝。

或許，或許吧！但有一點他絕對不像。

高皇帝曾說：&ldo;非劉姓而為王者，天下共誅之。&rdo;

可我父親卻給我起了這麼一個不祥的名字：&ldo;禪&rdo;。試問哪一個皇帝，會給自己的孩子取這種名字？是要孩子把天下拱手禪讓給他人嗎？

是的，我父親就是這樣告訴我。若我不能做一個明主，不如將天下禪讓給賢能的人。

他其實跟所有亂世中的平民百姓一樣，渴望天下太平。他說，當人們連一口果腹的糧食也沒有，隨時受刀兵之危的時候，誰當皇帝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這一點他體會得太深刻了。

但是我不懂。我生下來的時候，他已經是四海聞名的天下雄主。我尚未成年，他已當上了皇帝。

我兄長叫劉封，我叫劉禪。封禪，封禪。封於泰山，禪於梁父！誰不知道相父的父親是泰山郡丞，而相父高臥隆中時最愛梁父吟？樂竟為章，止戈為武，是父親與相父共同的夢想。相父的母親，就是姓章。後來父親讓我封相父武鄉侯…

父親對我，不可謂不疼愛。但父親心中更在意的，還是與謀臣兄弟們的情義。這些對他來說，比江山大業更重要。

他當上皇帝，我當上太子的那一天，我終於忍不住了。我問他：&ldo;父皇，您真願意把漢家天下，讓與他人？&rdo;

父親時常外出徵戰，沒有太多時間管我，但只要面對我時，就非常嚴厲。今天說這句話，我絕對是腦子不正常，準備要挨他打了…

然而父親望著我半晌，卻是溫和說：&ldo;夏傳子，家天下。法堯禪舜之事，自是斷絕。況朕德薄，不能再啟堯舜之道。身為天子，亦不能將天下與人。&rdo;

我有些驚訝。他立刻吩咐我去取《孟子》過來。我捧了書回來，他又問：&ldo;萬章章句。可知是哪一段？&rdo;

我搖搖頭。

他嘆了口氣。親自取了書過來，翻到一頁，讓我照著念。

&ldo;萬章曰：&l;堯以天下與舜，有諸？&r;

孟子曰：&l;否。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r;

&l;然則舜有天下也，熟與之？&r;

曰：&l;天與之。&r;&rdo;

&ldo;好。&rdo;父親止住我：&ldo;你說說看？&rdo;

我說：&ldo;若依孟子所言，父皇雖為天子，也不能將天下給他人。只有上天才能將天下交給一個人。&rdo;

父親點頭：&ldo;堯把舜推薦給上天，而上天接受了他。宣示於人民，而人民也接受了他。舜方能擁有天下。一個人能否有天下，不是帝王所能決定的。要由上天與百姓來決定。&rdo;

&ldo;上天要如何接受一個人呢？&rdo;我又問。

父親又指著章句讓我念。我捧書長跪念道：

&ldo;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

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rdo;

我沉默了下去。

…相父通曉儀禮，善於主持祭祀。總理政事，更無處不妥善。百姓皆畏而愛之…

父親又道：&ldo;周書有云：&l;黍稷非馨，明德惟馨&r;五穀祭品算不得芳香，只有美德會芳香四溢。又云：&l;民不易物，惟德繁物。&r;人們的祭品沒有什麼不同，只有有美德的人的祭品神明才會享用。君主沒有德行，民眾就不會和睦，神明也不會享用他的祭品。神明所依憑的， 在於人的德行罷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