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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醒了。極大的圓月偏西，是後半夜，陳白露不在身邊。洗手間和書房的燈全部都黑著，我猜她在客廳裡，然而客廳裡只亮著一盞昏昏的小夜燈，沒有人。

她出門了？ 客廳和陽臺之間立著一面小屏風，黑黢黢的光線下，屏風上的美人低眉順眼。奇楠香的味道飄出來，我繞到陽臺上，陳白露坐在那把孔雀椅上，滿臉淚痕，香拿在手裡，快要燃盡了。

&ldo;你又胡愁亂恨什麼呢？&rdo;我笑著問。 &ldo;我拜神呢。&rdo;她睜開眼睛笑著說。白月光從乾淨的玻璃窗外照進來，灑了她一身一臉。 &ldo;別裝蒜，誰不知道誰呀，你這又是在拜哪家的神？&rdo; &ldo;我也不知道哪家靈驗，乾脆一起拜了吧。皇天后土，各路神靈，觀音菩薩、玉皇大帝、耶穌基督、濕婆幹婆，你們都聽著：只要你們把我身邊這個人的魂兒放回來，我願意一輩子吃齋唸佛。&rdo;

&ldo;還吃齋唸佛呢，除了觀音菩薩，其他神仙都掀桌了。&rdo; &ldo;是哦。&rdo;她也笑，把剩了一寸長的殘香捻滅在花盆裡。

然後我們都沉默了。一直沉默到我覺察出冷。

我穿著t恤，光著腿，在陽臺冰涼的玻璃窗前牙齒打著顫。陳白露看著我。

&ldo;起起伏伏，就是這樣。&rdo;她說。 悲慼從腳底平地而起。 我聽到她悲傷地笑了一聲：&ldo;同樣的變故，說起來你比我幸運一點點。

你在幸福的假象裡生活了二十二年，比我多出十年；如今你有成年人的心智來面對，我當時呀，&rdo;她低頭撣著菸灰，&ldo;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我的世界直接塌掉了，塌成了粉末，一直到今天都沒建好呢。&rdo;

我抬起頭嘆口氣：&ldo;這算什麼幸運。你受的苦，我眼看著這麼幾年，放到我身上，我一件也受不了。所以你最後有好結果，我是沒機會翻盤了。&rdo;

她怔了一下，然後微笑：&ldo;好結果？你把這叫好結果？&rdo; &ldo;你名下有千萬的房子，有公司的股份，你還不知足？不知足也對，以後還有更多呢。&rdo; 她拉我靠著暖氣坐下。

&ldo;2006年，咱們讀大一，也是和現在差不多的季節，天寒地凍。一家商場開業，我去做司儀，穿著單衣在大門圓敞的大廳裡站了一天，你猜多少錢？一百塊。典禮結束以後還要整理場地，一直忙到夜裡十點多。 別人都打車走了，我捨不得花錢，跑著趕末班地鐵，腳一崴把鞋跟崴斷了。你知道我後來經歷過一些事情，可是我回想起這幾年最無助的一瞬間，那些聽起來嚇人的經歷反而要靠後，最無助，就是一腳高、一腳低地站在長安街上的時候，街燈這麼美，但不是我的，路上的車這麼多， 可是沒有一輛能在我身邊停下。&rdo;

&ldo;這麼多年，我沒有進過那家商場，從門口走過也轉頭不看。薛先生給我兩成股份的那天，我才覺得時候到了‐‐當時從這裡拿走一百塊， 現在我名下的錢可以買下它了。我在門口下車，朝商場裡走的時候，在心裡想，這一路我走了六年，沒有人知道這六年發生了什麼。&rdo;

&ldo;可是你想得到嗎？我一站在一層扶梯的左側 ‐‐那是六年前我站過的地方‐‐所有咬牙切齒的心思都不見了。我發現自己心裡只有難過。 商場裡的東西那麼多，可我什麼也不想買，不想買條腰帶，不想買條裙子，也不想買下這個商場。我早就無心打扮，也不想上進，打扮和上進都要有人肯欣賞才對，可是我愛的人不在我身邊。&rdo;

&ldo;白露…&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