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冷香(第1/2 頁)
沉水香清淡溫和的味道氤氳在空氣中,縷縷輕煙鑽出累絲小爐,盤旋片刻四散作蓮花狀。炕床燒得暖和,女孩沉睡在被褥中,聽不見外頭屋裡的說話聲。
“你好好養著她,等大一些就讓她讀書識字,我自會安排人來。有什麼短缺的,你也只管開口,一應花用不許虧待了她。”
說話的是個男人,年紀約莫雙十出頭,穿著一身厚重的玄色大氅,即便坐著也不難看出身形魁梧挺拔。他面前站著一位婦人,正是先前趕路的客商。婦人面色恭敬,低著頭聽男人吩咐,連連稱是。
“這孩子可憐,我會好生待她。只是,主子是否想……”婦人踟躇一二,剛一開口就被男人打斷回去。
“墨觴鴛,你是個聰明人,該明白謹言慎行。”
婦人連忙閉口緘默,再不多言。男人又進屋去,細打量了仍然睡著的女孩一番,方才轉身離開了。婦人送了他出門,折回身滿面鬱郁。
雪捲雲舒,歲月流轉,眨眼就是九年後。
蒼梧國淩氏王朝,啟仁十二年春,國都陌京最繁華的街道上,路邊楓樹剛剛冒出來翠綠幼嫩的葉芽。最高最大的那棵楓樹旁,冷香閣中的絲竹聲已罕見地連奏了兩夜三日。
下弦月開始爬上暗蒼藍色天幕時,閣中吹彈班子悄悄退了場,來往客人便自覺地噤了聲兒。那彎月兒剛勾住老楓樹最頂處的樹梢,垂花走廊上一盞一盞亮起絹子魚兒燈,一群白衣勝雪的姑娘披著綴滿絨羽的薄紗,手挽著手團團圍住,簇擁在一處翩然而至,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白曇花。
曇花飄落花廳正中,隨著一聲琵琶瞬間盛放,千重的雪白裙裾婀娜旋轉,一個紅衣姑娘懷抱琵琶端坐正中,正是一朵嬌豔花蕊,如踏碎了滿地雪浪而來。琵琶之聲嘈嘈切切,泠泠錚錚,彈琵琶的人貌如三春棠梨,色若乍寒霜雪。
臺下的人似都是醉了,痴痴聽著忘了杯中為何物,一腰佩玉簫的翩翩公子沒留神,把桂花佳釀灑了自己滿身,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擦拭,又忙不迭地左右拱手致著歉,引起一陣輕輕的嗤笑,順便得了幾個不滿的白眼。
“喏,擦擦吧。”
公子旁邊是位小有名氣的伶人,掐著把蘭花指遞過去塊手絹。首席做東的探花郎並不隨著起鬨,一雙眼睛只管望著臺上人。
臺上的人只當作全沒看到,專心在自己的琵琶曲中,身邊的白衣舞姬們一個個都笑靨如花,唯獨她始終面若冰霜。這姑娘的左眼角下有顆淚痣,用胭脂勾勒成了一朵重瓣海棠花。
一曲終了,蔥白指尖一勾,最後一聲響驟然砸下,將花廳中紅塵客的魂兒都喚了回來。濤湧不絕的讚歎之聲中,紅衣姑娘緩緩起身,垂眸低眉,唇角抿出了一個輕微的弧度,稍稍曲膝一點頭算是致謝。
“許久沒聽到這琵琶了,託了探花郎的福啊……”
“是啊,還以為墨觴花魁再也不會登臺了……”
人群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如是側首相互交談著。
陌京城中人人皆知,冷香閣是座青樓,閣中清倌稱花娘,紅倌稱花牌,當中翹楚則分別稱作花魁、頭牌。
啟仁七年,冷香閣甫開張時,常有一女子端坐於樓上垂花走廊扶欄後,垂下層層白紗掩去真容,彈著琵琶,唱著珠圓玉潤的水鄉評彈。那一手琵琶技藝爐火純青,幾如仙樂,據說是得了墨觴閣主親授,又有青出於藍,精湛妙絕。
可惜的是,冷香閣上下將她保護得極好,數年下來,人們也只聽說她似乎是閣主的女兒,自幼養在深閨人未識,家道中落才出來為母分憂。
到了啟仁十年的新年裡,冷香閣的垂花走廊上出現了一位身著櫻子紅織金衫裙的年輕姑娘,生著一張線條柔和的瓜子小臉,觀之不過豆蔻年歲,面板白淨細軟,一雙琥珀色的桃花眼眸似乎籠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