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雨不息,杜娥難歸(三)(第1/2 頁)
窘迫的神色,還有急促的話語,讓杜娥手裡的筆失去控制,差點亂拉出一條傾斜的痕跡。
“你,從沒出過城?”她快速描繪出最後的筆畫,語氣不似疑問,反而帶著點果然。
“小生一直在京城裡生活,此次離京,是為了去求師會友。”書生的話多少帶著些無奈,卻更有一絲憧憬。
八歲的杜瑜若一臉茫然,他很少發話,剛才是實在忍不下去才開的口,怎知會是這種情形?
殊不知,母親最後一筆已將他那茫然神情永遠留在了戶牒:“小兒無意冒犯,還請見諒。”
隨之,筆放回,墨漸幹。取過那嶄新戶牒,杜娥對書生一笑。
“勞煩你,出城後同行一會。待我從銀莊取了銀子,再尋家店,我沽些酒水相謝。”
書生的臉上微微有些不悅。
杜娥眉間一蹙,心頭卻再一次響起兒子方才說過的話來:她,終究是那春月樓裡的倡女。他,終究是不遠接過自己的“謝”。
“若是不想收這謝禮,倒也罷了。小女子身份低微,和你呆久了,也怕汙了你聲名。”杜娥的話中,帶著隱約失落。
可不想,書生臉上的不悅變成了那種,被人誤解後的,急促的紅。
“姑娘,小生不介意。只是姑娘一人在外……”
……
杜娥笑了。
那書生的窘迫,全然被她看在眼裡。心中盤算著,他或許是真的不懂打理人和人之間的事端。
方才的懷疑如煙雲消散,杜娥知道,這書生是真的心善,也是真的不知世間疾苦:他沒怎麼見過世間形形色色的人——應該還未成親;或許家門外就沒見過幾個女性。
而如今……
自己,便是那“落難女子”,雖年催顏老,卻猶存風韻,放在勞碌的人群,仍可讓人一見傾心。
他,便是這“仗義書生”,雖懵懂無知,卻憑著善心,遵循“先生教訓”,五兩銀子,將落難的女子一把搭救了去。
“多情公子仗義救佳人”,居然合演了一齣戲!
……
莫名的,心中有些觸動——像那書生一樣的人,現在怕是真的少見了。
春月樓里人來人往,有東來的,有北去的。行腳商人來此間談話,出任官員到這裡玩笑。杜娥聽過太多的水災旱災,也知曉,這徽國的幾百萬人,並沒有因為戰爭的停歇而過得更好,大多數竟然是越過越貧窮。
唯有這京城還是一方淨土。
譬如這書生,就養得白淨,一口一個“先生說過”,想來是一心都撲在聖賢書裡面了。
試問這徽國境內,還有幾個地方,養的起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讀書人?怕是除了京城,再也沒有。
杜娥心頭一陣酸楚。
腳步,卻堅定地邁向前。
……
城門外接有一片空地,不過三十步外連著一座長橋。橋面大約三丈寬,一百來步長,橫跨護城河。
徽國的規矩,凡是客棧都不得進城。外來的商人遊子,入夜前必須出到城外。
久而久之,城外形成了集鎮。
碼頭,街道,樓房,隔著三十丈寬的護城河與城牆遙遙相望。那城外的集鎮,竟然比城中的區域還要繁華。
商鋪,客棧,還有停放馬車的車場,堆放貨物的貨場,儲存糧食的糧倉,兌換銀貨的票號,全在護城河邊上那條窄窄的土地上排開。那本來就不寬闊的地方,更顯擁擠不堪。
吊腳樓半懸,木板路水上,整座集鎮已經超出護城河的堤岸。不知是幾百,還是上千條大大小小的船,或停泊,或緩行,把原本就不寬的水面,也都佔去大半——哪怕天還沒有全亮,船家也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