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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靈脈抽出的同時,另一條靈脈則從歲千秋的手心緩緩透出,透過兩手交握,慢慢鑽進了宋迎體內。
這疼是真疼,宋迎咬牙堅持,腦子已經開始發暈。
歲千秋閉著眼,眉頭微皺,似乎不見得痛楚,可宋迎知道,他的痛苦不會比自己小。
這個師弟怎麼如此木訥天真,處理起事情來都是隨著本性,想給楚丘報仇,就直接殺人,想治他靈脈,就直接選擇換脈。
歲千秋殺人如麻,的確讓人痛恨,可他又不禁覺得這個師弟可憐。
李玉年收他為徒,大概也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入世,所以並未教過他人情世故,遇到挫折了,該怎麼面對。
在他最痛苦絕望手足無措的時候,沒有人給他指一條明路,告訴他該怎麼做,怎麼走。
所以他鑄成大錯,一錯再錯。
彷彿知他心中所想,歲千秋沉靜道:「不必擔憂,我早已決意赴死,這靈脈於你有用,亦算一件好事。」
宋迎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那邊,謝還說什麼都不是,乾脆背對著他們,專心結界。
這時,歲千秋忽然笑了一下,滿頭青絲漸漸變白,臉色也蒼白至極:「你的名字似乎與師兄一樣。」
宋迎心中一痛:「……是。」
「師兄早逝,我十分痛惜。生前未能與他相見,死後,更是無顏。你名叫宋迎,也是緣分,從今以後,你也是劍宗傳人了。除惡扶道,正心明意。莫要似我。」
這是宋迎聽過歲千秋說的最長的一次話。
他頭暈腦脹,正想開口告訴他,若是師祖知道有他這樣的師弟,一定會很開心,忽覺得手上的力道一鬆,眼前的人無聲倒了下來。
歲千秋緊閉雙眼,彷彿睡著一般,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對謝還說的——
「……朝辭,教好他。」
謝還背影一僵,慢慢轉過身。
歲千秋倒在地上,宋迎也氣若遊絲地坐在地上。
他脫下大氅蓋在後者身上,然後看著歲千秋出神了一會兒。
歲千秋頭髮已經全白了,容顏卻還完好,只是謝還探手到他鼻間的那瞬,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謝還在歲千秋身上找到了一封遺書。
朝辭師侄親啟:
蹉跎半生,愧對師門。生已多釀錯,死亦不敢名。
惟願與楚丘安葬一處,不必同塋,不必立碑,不必祭拜。
琴劍並葬墓中,不勝感激。
千秋絕筆。
那是他最後的一點心願,和楚丘葬在一起。
可彼間黃泉,淒淒冷冷,又是否會有從前那般美好的景色?
謝還把這遺書一點點折了回去,收進袖中。回頭,宋迎嘴裡喃喃著什麼,他靠近了,聽見他說的是「師弟」兩個字。
謝還幫他把大氅裹緊了,摸了他的額頭,已經開始發燙了。
換脈後因為身體差異,會有一段時間的排斥反應,高燒不退,神志不清之類,他沒親眼看過,但記得書上這麼說過。
宋迎自己也開始糊塗了起來,他看著謝還,眼裡的人影就變成了好幾個,重重疊疊,明暗交錯,連面容也看不清了。臉上淚痕尚未乾,喃喃著:「已失知己,又失同門……難道回來,是為嘗盡世間苦嗎。」
謝還道:「別說傻話。」
他將人抱起了,先行送下山,在車廂裡安頓好了,又回來安葬歲千秋。
按照遺書所說,在楚丘墓旁另起一無碑墳塋,把人和琴劍一併葬下了,兩尊土墳靜靜挨在一起。
他折了兩枝玉蘭放到二人碑前,深深鞠了一躬。
夜半,蕭蕭馬蹄聲漸漸遠去。
望月臺上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