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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室一廳,看著很空。傢俱都拿白布蓋著,鏡子電視這種能反光的也都貼著白紙。
傻強開啟窗戶通風,丁凱復四下打量。兩個臥室的門都沒關,一眼就能看出哪個是孩子的。
房間佈置得用心。木質的上床下桌,通往床鋪的臺階被做成收納櫃,彩繪著藍色小鯨魚。桌面擺著大背頭電腦,桌下插著小轉椅。
靠牆是一面書櫃,塞得滿滿當當。從十萬個為什麼到世界地理,英雄人物故事,國內外名著,日本的黑白漫畫。最顯眼的是一套精裝的演義,這種硬殼書在當年要好幾百。
九十年代初期就能給配電腦用,還買這麼多書,看得出這家人對孩子很是寵愛珍視。
餘遠洲的童年,無疑是幸福的。他的父母很愛他。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丁凱復終於懂了什麼叫「後悔」。不是後悔巧合,不是「兇手是他就真倒黴,不是他就ojbk」的那種後悔。
而是後悔傷害。他剝奪了餘遠洲本該幸福的童年,他讓幼年的餘遠洲哭泣。這讓他感到心痛,後悔。
其實如果餘光林不是餘遠洲的父親,他斷然不會反省這段罪過。
在這世界上的某個人,童年比他幸福百倍,然後被他不經意給毀了。
別說後悔,他都能呵呵樂,然後把這事兒就白酒喝。什麼餘光林餘暗林,惹了他,那就活該變成餘永別。他才不會覺得愧疚難過呢。
丁凱復這種極度的冷漠,可能有一部分是天生,但大部分源於他的幼年經歷。
一個沒被無條件愛過的人,是不會有悲憫之心的;一個沒被社會保護過的人,是不會對社會有責任感的。
世間於他無恩,他亦對世間無情。
但他對餘遠洲有情。
只有餘遠洲的痛,才能痛到他身上。他也因此才能從這份痛中明白,傷害到底是什麼。
丁凱復彎腰鑽到床下,縮到小轉椅上。環視一圈,拉開了抽屜。裡面躺著個變形金剛,下面壓著個大信封。
他把變形金剛拿出來,摩挲了半晌。這是那張全家福上的變形金剛。
每一個8090後的男孩子,要說童年最想要的禮物,估計就是變形金剛了。這部日本動漫剛引入國內,就燃遍大江南北。
丁凱復肯定是沒看過的。飯都吃不飽,哪有條件看電視。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這個玩意兒叫變形金剛。實在是因為當年太火了。火到什麼程度呢,但凡是個機器人模樣的,也不管能不能變形,一律都叫變形金剛。
這麼多年過去,玩具的塑膠還是亮到反光,連明顯的劃痕都沒有。
幼年的餘遠洲,一定是萬分寶貝這個東西。
他會把它舉起來,嘴裡gigigi地給它配音,在這個家裡快樂地跑;會把它摟在枕頭邊上,睡覺都給蓋一半被子;會把它放到重要的東西附近,讓它充當保護神。
多麼絢爛幸福的童年,多麼天真可愛的餘遠洲。
這麼想著,他又抽出那個a4影印紙粘的信封。
信封上孩子的筆觸寫著:十二週年。以後媽媽不要罵爸爸了。
裡面是一張結婚證,被撕得稀爛,又被用透明膠一點點粘上。
八十年代的結婚證還不是本子。軟厚的紅紙,貼著兩張黑白照。撕得很碎,連照片都沒能倖免。足以看得出撕證的人心中有多怨,多恨。
而能把這麼一張碎紙機攪過似的東西按照原樣拼好,應當是花了不少時間和功夫。
不管是撕證的人,還是拼證的人,皆是揣著一顆血淋淋的心。
丁凱復這種敏銳度的人,從來不需要有人把話完整地告訴他,他已經能猜出來個七八。
撕結婚證這種事,男人是不會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