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頁(第1/2 頁)
借著小夜燈的朦朧光亮,桑落看到另一張床上,側躺著的季商雙目緊閉,眉頭緊鎖,橫在胸前的手將被子攥成一團,手背上青筋繃起。
顯然是做噩夢了。
桑落殘存的睡意頓時消散了,但他沒有試圖叫醒季商。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季商做噩夢,以前他們還住在一起的時候,季商常常在雷雨天被噩夢驚醒。
小時候桑落睡得熟,如果季商沒有在醒來之後折騰他他一般不會察覺。後來長大了,懂事了,不用季商折騰他,他也會在季商變得不正常的呼吸聲中清醒過來。
桑落記得季商母親商琴剛醒過來那一年,是季商做噩夢最頻繁的時候。桑落一開始都會試著叫醒他,後來聽醫生說,不能叫醒正在做噩夢的人,這樣會讓他將噩夢記得更清楚,要等他自己平靜,在沉睡中淡忘掉噩夢的內容。
從那之後,桑落沒有再試圖將做噩夢的季商叫醒,每一次都是安靜地看著他,陪著他平靜下來。
隨著年齡增長,上高中之後,季商可以在雷雨天氣時維持情緒穩定,也幾乎不會再做噩夢。
但是現在,季商又一次被噩夢困擾。
窗外雨勢洶洶,電閃雷鳴,季商緊皺的眉頭遲遲沒有鬆開。桑落從自己的床上坐起身,然後蹲在季商的床邊,他剛想伸手輕拍安撫他,季商忽然睜開了眼睛。
桑落只來得及看到他眼中還未散去的惶恐,然後就被一把抱住,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道將他壓向季商。
他聞到從季商身上湧出的帶著沐浴乳清香的溫熱氣味,也聽到他急促又滾燙的呼吸,還有在雨聲中依舊清晰的心臟狂跳的動靜。
「沒事了沒事了,都是夢。」桑落伏在他胸口,溫柔地安撫著。
過了好久,大概是從夢境中清醒,季商的呼吸逐漸平復,抱著他的力道也逐漸放鬆。
桑落得到喘息的機會,小幅度地挪動他被硌得生疼的細腰,長腿一抬,一挺腰就爬上了季商的床,季商也順勢往後挪了挪,給他騰出位置。
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季商仍舊抱著他,桑落也回抱過去,抬手在他後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
「不怕了不怕了。」
季商笑了一聲:「哄小孩呢?」
「嗯。」
季商在他後背拍了一下,力道比桑落的大得多,但不疼。
「行了,用不著你哄。」
桑落不拍了,嘴上卻不饒人:「行,那你放開我。」
季商低頭,隔著很近的距離看著桑落,臉上帶著淺淡的笑,然後鬆手:「放開了。」
桑落:「……」
「算了,」桑落沒鬆手,反而抱得更緊,聲音有些悶,「最後一晚了,還是一起睡吧。」
季商面上的笑容凝了一瞬,旋即又重新抱回去。
室內倏然沉默下來,只有窗外雨聲依舊,悶雷滾滾。
「剛才夢到什麼了?」像是不喜歡這樣的沉默,桑落開口問道。
季商沒有回答,但呼吸卻在逐漸拉長。
夢到什麼了?
季商其實不太願意去回想,可是那些畫面像是刻在了腦海里,一幕幕地浮現。
有大雨中的泥濘路口,車內和車外的兩個男人爭執糾纏,在車輛相撞的巨大動靜壓過了雷鳴聲之後,雨水變成了紅色。
也有人潮擁擠的醫院,失去丈夫的女人和失去父親的女孩撕扯扭打,一樣慘白的兩張臉,聲嘶力竭地吵鬧。
斥責,哭喊,尖叫,還有殺人償命、不得好死的字字錐心。
濃烈的紅和刺目的白交替變換,有時是目眥欲裂的商琴,有時又是木然平靜的桑榆。
宣洩與麻木,仇恨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