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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是個很會整理情緒的人,不會難過太久,最多一天,睡一覺起來就會慢慢說服自己,然後投入新的一天,十八歲時與他告別那晚,她記不太清細節了,總之最後也還是走出來了,不會覺得漫長一天又一天,除了他想不到任何人,眼眶和口腔裡都是苦的,未來也許風光無限,可是一點也不叫人期待。
怎麼會,一點都不期待呢。
可她又說服自己,剛分開時應該都是這樣的,她也看過室友們肝腸寸斷食不知味,但是那段排異反應過去就好了,也許當下難以走脫,但十年後回看,他們都會感謝彼此此刻的選擇。也許。
她想,也許吧。
可是這樣漫長的遺忘過程,多久才能結束?
她和江溯在一起這件事沒和任何人說過,因為他們從在一起時就在倒數別離,她以為這樣會更容易放下,明明是朝著早就預設好的結局走過去,為什麼結局降臨的那一刻還是會覺得喘不過氣?
她總也記得他搭在自己後頸處的手,記得事事落地的回應,記得任何一個儲物箱裡都會藏著的玫瑰,記得他總想給她最好的禮物,記得他日復一日、不厭其煩的誇獎、讚美、認可,那是對她人生裡缺失部分的重塑。
這樣的人,十七歲時遇不到第二個,二十四歲時,也遇不到第二個了。
她是好的、她是值得的,這樣的道理她在成長過程中無數次地說服給自己聽,試圖在頻繁的敘述後讓自己相信,但他出現,讓她真的覺得,她值得。
她在成長中最後一個怎樣也無法自我修補的缺口,最終由他完成。
也許再也遇不到這樣好的戀人了,她沒在他的愛裡成為任何人,而是成為想要成為的自己。
她忽然毫無預兆地流淚,何妙在那端手忙腳亂,說才過去三天,是不是英國不好,讓你想家了?
她說不是。
英國挺好的。繁榮發達,有她最想求學的老師,頂級的資源和科技,寬闊的街道和開放的人文思想。
但是英國沒有他了。
所以再好,也都沒有意義了。
最終她抹掉眼淚,在何妙的勸說下喝了些水,天色已經晚了,她準備去洗澡時木然地想,這時候他應該在參加一場頒獎典禮。
倫敦常常下雨,像梅雨季節的江城,她在窗臺上擠出些顏料,試圖透過畫畫集中注意力,她總是這樣,但此刻卻很難做到,最終還是變成對照著天氣預報去看窗外的大雨,窗玻璃上氤氳的霧氣和小雨全被沖刷殆盡,電閃雷鳴,她住的一樓花園,明早起來一定雨水堆積。
她時常發呆,像什麼都想了,可回過神來才發現什麼也沒想,暴雨墜落時她才反應過來,剛剛是準備要去洗澡的。
她重新收拾好衣服,但還是放在客廳忘了帶進去,洗完的發半濕著搭在肩上,匯聚起一灘濕潤的水汽,她裹上浴巾,在蒸騰的霧氣裡伸手朝衣服而去,忽然聽到門鈴。
是房東阿姨嗎,廚房裡還有個水壺沒有拿走。
她這樣想著,下壓把手,將門推開。
屋外轟隆的雷聲和大雨在這一刻加倍清晰,灰濛濛的街道滿是霧氣,方圓能見度極低,連門後熟悉的那盞路燈都不見蹤影。
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天氣出門,即使帶傘,也會被斜風驟雨打濕全部身體。
譬如此刻她面前的人。
她一直覺得來倫敦的這三天像是做夢,此刻幻夢感更加清晰,她難以形容這一刻的不可思議,因為江溯站在這裡,冷空氣長驅直入,他就站在這裡,所有背景全部虛焦於此刻濛濛大雨,只有他清晰。
她花了三秒才從驟然冰冷的身體反應過來,一切的真實性。
腦子像是被人攪亂了。
「突然想起來,還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