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有隔(第1/2 頁)
千雪浪回到了八歲的時候。
瀑布喧聲如雷,潭中水清如天,千雪浪臥倒在一顆大石上,飛沫如珠,竟有幾顆跳濺在他的臉上。
和天鈞正在撫琴,琴聲和暢舒雅,水霧飄搖,叫日光照出七彩綺麗,卻不沾他衣上半分。
“既是兇卦。”千雪浪問,“師父,你又為什麼要去呢?”
這卻不是八歲的千雪浪該問的問題,他也從來不曾問過和天鈞這個問題。
琴音忽然中斷,和天鈞的面容隔著濛濛的水霧與灼眼的日光,刺眼得叫人看不分明,他的聲音竟很溫厚,穿越瀑聲時仍顯得那般清晰,於絲絲縷縷的水聲中,激起一聲輕笑。
“為師的小石人,你為何當時不問呢?”
千雪浪沉默片刻:“因為,因為我那時並不覺得傷心。”
“那時傷心對你而言,實是無用之事,生老病死,也皆是常態。”和天鈞道,“為師所做抉擇,不願他人干預,你只覺不必傷心,是麼?”
千雪浪道:“是。”
“其實,你心中是有七情的,只是較別人更淡些,也更透徹,因此壓制起來甚是輕鬆。”和天鈞又道,“可你現在要拾起它,再放下,卻遠不那麼容易了。”
千雪浪道:“師父,我不明白。”
“你已達超然之境,不以外物悲喜,更無悅生惡死之頑念。”和天鈞似動了動身子,卻並沒有轉過來,他的手落在琴絃上,輕輕撥動一個音,“難道還不滿足?”
他聲音輕柔,語調淡漠,倒似還在那座橋上,指點著那個尋求超凡脫俗的孩童。
“是。”千雪浪道,“我不滿足。”
和天鈞隨手一撥,頓時水聲大噪,如奔雷而來,他旋身而起,衣袂飄飄然若神人,揹著日光向千雪浪走來。
“那就去吧。輪到你這石人死上一遭,叫它生出肉來了。”
和天鈞輕輕一指,落在了千雪浪的心口。
千雪浪當即覺得心痛如堵,他忽然想了起來,自己本就是因這心痛昏迷過去的,現在竟又要因這心痛醒轉過來,不禁想去握和天鈞的手,想問他為什麼不告訴自己答案,可卻揮了個空。
胸膛那兒什麼都沒有,既沒有手,也沒有心,只有痛。
千雪浪悠悠轉醒了來。
他眼前還花,只覺得臉上浮動著一片青煙,好半晌才看清是青紗帳縵被放落下來,身下被褥軟墊柔若春雲,實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師父的床。
幼時,千雪浪也曾在這張床榻上躺過幾回,多是他生病或冒進受傷之時,師父常坐在床邊照看他。
他又想起師父來,分明已過去那麼多年了,怎麼現在才覺出痛來。
心頭悲意湧動,千雪浪又感喉嚨腥甜,胸悶如堵,這下他實難控制,忍不住翻過身去,便一口血嘔在了地上。
就在千雪浪嘔血不止時,一隻溫熱大手已貼到他背心上不住揉順,待他緩過勁兒來,才又將一方帕子湊在唇邊,將那唇邊殷紅盡數抹去了。
“怎麼開始嘔血了。”
聽聲音,果是任逸絕,千雪浪嘔過血,仍覺得頭腦沉重,只將臉兒依偎在他另一隻手裡緩和休息,眼前一陣陣發黑。
“我……我……”
千雪浪喉嚨嗬嗬作響,他竭力控制,強忍悲意,方才覺得心氣稍順了一番,本想與任逸絕解釋眼下的狀況,卻忽然心念一動,猶如醍醐灌頂,當即忘卻了一切。
“原來,原來師父是這個意思。”
千雪浪唇邊硃紅未絕,任逸絕正為著他擦拭鮮血,卻忽叫他抓住手腕,掙扎著撐起身來,一雙如煙似霧的眼眸亮起,仿若血也熱了。
“皆空空,百年千載盡無用,原來師父是這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