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焚燬的琴絃與契約(第1/2 頁)
蘇州河的濁浪拍打著殘存的堤岸,林未央站在海關大樓遺址的腳手架上,防水手套下的指尖正輕撫青石碑文最後一處凹痕。暴雨初歇的暮色中,碑面“顧氏監造”的落款泛著陰翳的冷光,與“林氏營造廠”的刻痕如兩柄相抵的利劍。
“卯眼裡的混凝土有蹊蹺。”顧星辰的聲音從碑座下方傳來。他屈膝跪在泥濘中,腕間的藍絲帶垂落進積水,絲綢表面浮出幾縷淡金絲絮——那是林氏祖傳的榫卯膠合劑,由糯米漿混著骨粉熬製而成。
林未央俯身接過他遞來的洛陽鏟,鏟尖觸到碑芯時發出空腔迴響。她忽然想起昨夜在老宅閣樓翻到的工程日誌——1919年翻修時,曾祖父曾在此處封存過三鬥特製灰漿。腕間的翡翠平安扣隨動作輕晃,裂紋處滲入的雨水在碑面暈出青影,與顧星辰鎖骨下的星圖刺青遙相呼應。
鋼索絞盤的嗡鳴劃破寂靜,兩人合力撬開碑頂的獬豸石像。腐鏽的銅匣彈開瞬間,焦糊的檀香混著陳年墨氣撲面而來。匣內躺著一卷裹滿瀝青的羊皮紙,邊緣燒焦的痕跡形似藍絲帶末端的鋸齒。
“婚書。”顧星辰的扳手輕敲銅匣內壁,金屬撞擊聲驚起暗處棲息的夜鷺。泛黃的紙頁展開,簪花小楷寫就的聯姻條款早已褪色,唯獨“血脈相融,永絕後隙”八字被硃砂反覆描紅,墨跡滲入紙背,如干涸的血痂。
林未央的指尖撫過曾祖父的指印,忽然觸到夾層中的異物——半截琴絃裹著油紙,弦尾繫著褪色的藍絲帶結。她將琴絃對準暮光,銅芯表面的銘文在鏽跡下若隱若現:“申時三刻,琴斷約毀。”
“這是慕尼黑美術學院那架古琴的第七絃。”顧星辰的呼吸驟然凝滯。七年前火災那夜,他衝進火場搶救的正是這架琴,琴身焚燬前最後的哀鳴至今仍在夢境中迴盪。
夜風掠過河面,對岸星空藝術館的穹頂突然亮起全息投影。林未央摸出手機,周慕雲發來的加密檔案正在自動解壓——1908年滬杭鐵路事故的調查報告顯示,曾祖父的腿骨被鑄入橋樑榫頭時,顧家太爺的懷錶指標永遠停在了申時三刻。
“所以藍絲帶是……”她攥緊琴絃,銅絲刺入掌心的痛楚與記憶重疊。母親臨終前攥著的診療單邊緣,也繫著同樣質地的絲帶,只是彼時她尚未知曉,那抹幽藍承載著兩代人赴死的盟約。
顧星辰突然拽過她的手腕,沾著泥漬的拇指按在翡翠裂紋處:“令尊修改碑文時,在這裡留了道暗門。”他掀起獬豸石像的左眼,琉璃瞳仁倒映出北斗七星的軌跡。當地面的積水漫過第七塊地磚時,碑座轟然下沉,露出蜿蜒向下的石階。
地宮的黴味裹挾著百年塵灰湧出。林未央的頭燈光束掃過磚牆,1919年的工程進度表旁釘著把焦黑的魯班鎖——鎖芯形制與父親書房簷角的驚雀鈴如出一轍。顧星辰的機械錶盤在此刻逆跳,分針與時針重合於申時三刻,表蓋內側的星圖刺青突然滲出靛藍熒光。
“跟緊我。”他握住她的手按向鎖眼,翡翠平安扣的裂紋恰好嵌入鎖芯凹槽。齒輪咬合的剎那,暗門內傳來琴絃繃斷的銳響,林未央的耳膜刺痛,恍惚聽見慕尼黑火場中古琴的絕唱。
甬道盡頭的密室中央,水晶罩下封存著半架殘琴。焦黑的杉木琴身上,七根琴絃僅剩第六絃孤懸,弦下壓著泛黃的五線譜——竟是父親在董事會彈奏過的《廣陵散》殘譜。顧星辰的指尖撫過琴額處的銘文,德文“unendlichkeit”的刻痕被火焰舔舐成殘缺的永恆。
“這才是真正的契約。”林未央展開琴腹暗格中的血書,曾祖父的字跡如刀鑿斧刻:“顧林血脈須以琴音為媒,若違此誓,當焚琴絕嗣。”紙頁邊緣的藍絲帶已碳化成灰,稍一觸碰便簌簌飄落。
顧星辰突然掀開西裝內襯,腰腹縫合線的走向竟與琴身裂紋完全一致。他扯斷第六根琴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