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鸚鵡銜著春天沉入海底》(第1/1 頁)
我從沒想過會在一場暴雨裡遇見阿藍。
那天深秋的雨下得張牙舞爪,我抱著裝滿教案的帆布包衝進巷口時,這隻藍黃金剛鸚鵡正蜷縮在垃圾箱後的紙殼堆裡。它的尾羽沾滿泥漿,左翼不自然地垂落,卻仍倔強地昂著鈷藍色的頭顱。雨水順著虹膜上的金色紋路滑落,竟像在流淚。
"別怕。"我脫下針織外套裹住它顫抖的身軀,隔著布料能感受到心臟急促的跳動,如同掌心捧著一團即將熄滅的藍色火焰。寵物醫院的熒光燈下,獸醫鑷出它翅膀裡的玻璃碴時,這小傢伙狠狠啄破了我的虎口,卻在止血棉按上傷口的瞬間,歪頭蹭了蹭我染血的手指。
從此我的三十平米出租屋裡多了個混世魔王。阿藍拒絕待在籠子裡,總愛站在書櫃頂俯視我備課,時不時把紅筆丟進馬克杯。每當夕陽把窗稜染成蜜色,它就會撲稜著痊癒的翅膀落在我肩頭,喙部輕叩眼鏡框,尾羽掃過脖頸時帶著陽光烘焙過的暖意。
它最迷戀我的綠蘿。某個起霧的清晨,我發現吊籃裡綴滿藍色羽毛,阿藍正用喙尖將最後一片葉子捲成小窩。那天它吃了三顆杏仁,得意地重複我接電話時的口頭禪:"馬上到!"聲音沙啞得像生鏽的琴絃,卻讓我笑出了眼淚。
冬至那天,阿藍突然安靜了。往常會追著鐳射筆滿屋飛的小傢伙,此刻蔫蔫地縮在綠蘿叢中,鈷藍色的胸羽隨著喘息劇烈起伏。寵物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刺得人眼眶發酸,檢測儀波紋劇烈震盪時,我死死攥著它脫落在我教案上的那根飛羽,藍得如同凝固的海平面。
"鸚鵡熱,潛伏期半個月。"醫生翻著血檢報告嘆氣,"它是不是接觸過野生禽類?"
記憶突然倒帶回暴雨夜。垃圾箱旁散落的灰色絨毛,阿藍爪底乾涸的血跡——那或許不是它的血。我機械地填著住院單,鋼筆尖劃破紙張的瞬間,監護室裡傳來金屬食盆翻倒的脆響。
治療第三天,阿藍開始褪羽。抗生素藥水滴在它裸露的粉色面板上時,我數清了它眼瞼上的每一根血絲。它仍試圖用喙梳理我凌亂的鬢髮,可曾經能輕鬆撬開堅果的喙,此刻連米粒都銜不住。午夜值班護士發現我跪在觀察箱前,左手貼著恆溫玻璃,右手攥著個裝滿藍色羽毛的密封袋。
除夕夜,煙花在窗外炸開時,監護儀發出刺耳鳴叫。阿藍突然撲騰著支離破碎的翅膀,虹膜裡映著此起彼伏的流光,像盛放了整個宇宙的星辰。它最後的心跳震動著我的掌心,如同那年暴雨裡初遇時的頻率,只是這次再也不會重新起搏。
我將阿藍葬在吊籃綠蘿下,連同那根它最珍視的尾羽。春天來臨時,藤蔓纏繞的花架上突然冒出新芽,淡藍色的花瓣在風裡搖晃,像極了一隻永遠停在春天的鸚鵡,正抖落著星光說:"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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