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玻璃罐裡的星星》(第1/2 頁)
我坐在輪椅上數窗外的雨滴時,突然想起六歲那年母親砸碎的那罐星星。那時我還能勉強扶著牆站立,用歪斜的手指將彩紙折成歪扭的星,每顆星星裡都藏著稚嫩的願望:"想和媽媽牽手想用筷子夾起豌豆想說出'生日快樂'"。可那個暴雨夜,父親第五次提出離婚後,母親紅著眼眶掀翻飯桌,玻璃罐碎成滿地稜角,七百二十顆星星在湯漬裡沉浮,像溺斃在現實裡的童話。
"小桉就是報應。"父親摔門而去時的餘音震得吊燈搖晃,母親跪在碎玻璃裡突然大笑,指甲深深掐進我的胳膊:"你為什麼不哭?腦癱連眼淚都不會流嗎?"其實我能感覺到疼,只是面部肌肉像被凍住的湖面,所有情緒都沉在冰層之下。
康復中心的鏡子總是特別殘忍。當陳醫生掰開我痙攣的手指,強迫我握住蠟筆時,鏡中映出的是具扭曲的提線木偶。隔壁床的腦癱男孩突然癲癇發作,口水沾溼整片衣襟,他母親尖叫著把診斷書撕成雪片:"我造了什麼孽要受這種罪!"我盯著飄到腳邊的紙屑,上面印著"終生需人護理",突然明白為什麼母親總用那種淬毒的眼神看我——我是她完美人生的裂痕,是釘在婚姻棺材上的最後一顆釘。
十七歲生日那天,我在二手書店遇到林深。他踮腳取《時間簡史》時,我失控抽搐的手臂撞翻整排詩集。雪萊的句子散落在我們之間,他蹲下來用鋼筆在《西風頌》扉頁寫字:"要幫你叫車嗎?"我搖頭,脖頸後仰成怪異的角度,他卻在便籤紙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簡筆畫:坐輪椅的女孩伸手觸碰星空,氣泡對話方塊裡寫著"宇宙會聽見"。
此後每週三下午,他都會推我去溼地公園看白鷺。我費勁地操控電動輪椅避開石子路,他悄悄在豆瓣記錄:"今天教會小桉用語音輸入法,她給白鷺起的名字被管理員採用了。"暮色漫上來時,他會蹲下來按摩我僵直的小腿,掌心溫度透過牛仔褲灼燒面板。有次雷雨突至,他脫下外套罩住我抽搐的身體,在雨幕裡大喊:"腦癱又不傳染!"那一刻我聽見冰層碎裂的聲響,卻不敢告訴他,我每晚都在練習說"林深",可吐出的永遠是含糊的嗚咽。
轉涼的十月,母親發現了抽屜裡的素描本。林深畫的星空銀河被撕成碎片,她揪著我的頭髮往鏡子上撞:"癱子還學人早戀?你知道他媽媽是殘聯主席嗎?人家拿你當慈善專案!"血順著鏡面蜿蜒而下時,我突然看清自己腫脹變形的臉,像被揉皺又展開的糖紙。那晚我吞下半瓶氯硝西泮,卻在洗胃時聽到護士議論:"這種孩子活著就是折磨,當媽的怎麼不看好藥瓶"
醒來時窗臺上放著新的玻璃罐,林深疊的星星在晨光裡流轉。他手指纏著創可貼,說在急診室疊了一整夜:"醫生說吞嚥困難可以改鼻飼管,發音障礙能用眼動儀"我拼命眨眼阻止淚水,他卻突然握住我變形的手腕:"小桉,我們一起逃去佛羅里達看星雲好嗎?nasa無障礙通道"話音未落就被母親尖利的笑聲切斷:"真是感人,可惜她連飛機都坐不了——你不知道腦癱患者空中會失禁嗎?"
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初雪清晨。我蜷縮在復健室的角落,聽他隔著玻璃喊:"我申請了腦機介面專案,我們可以"母親突然推著餐車撞向玻璃牆,番茄湯潑在《時間簡史》上,像淋漓的血。他離開時留下個u盤,夜裡我咬住資料線用舌頭點選,影片裡是他除錯的腦波交流系統:"等春天"後面的話被突然闖入的母親掐滅,顯示器的藍光映著她扭曲的臉:"看來該送你去寄養院了。"
現在我又開始疊星星,用護士偷偷給的藥盒錫紙。每個星角都戳著針孔,這是我在寄養院學會的暗語:豎線代表"痛",圓圈是"餓",三角是"想死"。可惜這些星星永遠寄不出去,就像我始終沒學會說"再見"。昨夜雷雨交加,我在疼痛中看見林深站在雨裡,手中玻璃罐盛滿星光。其實他不知道,自從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