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最後的硬幣》(第1/1 頁)
暮色像一張浸透陳油的舊報紙,將巷子盡頭的廢品站裹得密不透風。高振國蜷縮在鏽蝕的鐵皮棚簷下,數著今天撿來的易拉罐。鋁罐碰撞的聲響像極了朝鮮戰場上彈殼落地的聲音,他下意識摸了摸左腿——那裡有條貫穿傷,每逢陰雨天就疼得像被鐵蒺藜反覆刺穿。
"爺爺!"脆生生的童音刺破暮色。小滿抱著半袋橘子,辮子上的紅頭繩在寒風中亂顫,"張奶奶說橘子酸,讓我扔了"高振國渾濁的眼珠動了動,從軍大衣內袋掏出個鐵盒。盒蓋上"抗美援朝紀念"的金漆早已斑駁,裡面整整齊齊碼著五枚銅錢,這是他用廢報紙跟收破爛的老王換的。
"橘子要剝皮。"他沙啞的嗓音像是砂紙摩擦鐵器,佈滿凍瘡的手靈巧地剝開橘瓣,將果肉塞進小滿嘴裡。女孩母親去年跟貨車司機跑了,父親酗酒成性,整條巷子只有這個撿破爛的老頭願意讓她鑽進散發著黴味的軍大衣取暖。
雪粒子開始砸在鐵皮棚頂時,高振國摸出貼身口袋裡的存摺。泛黃的紙頁上歪歪扭扭寫著"高小滿",這是他偷偷去社群辦公室查字典學會的三個字。每月15號郵局開門最早,他總要趕在環衛車來之前,把攢了整月的硬幣換成紙幣,再匯往鄰省的孤兒院。
"老高頭!"收廢品的王胖子踹開鐵門,靴底沾著化雪的泥漿,"上回你說的那批銅錢"高振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絲在雪地上綻開暗紅的花。王胖子瞥見他懷裡露出半截的病危通知書,鼻孔裡哼出冷笑:"裝什麼清高,還不是要拿祖傳物件換棺材本。"
軍大衣內側的補丁被血漬浸透時,高振國正跪在結冰的垃圾箱旁。那雙佈滿凍瘡的手死死攥著個鐵皮盒,盒裡除了銅錢,還有張泛黃的合影——1953年的戰地醫院,穿白大褂的姑娘眉眼溫柔,胸牌上"林秀雲"三個字被摩挲得幾乎消失。
"這是能救命的盤尼西林!"記憶裡的炮火聲中,女醫生撕開染血的繃帶。他記得自己咬住木棍時,嚐到的不是血腥味而是她髮梢的消毒水氣息。撤退命令傳來那夜,秀雲把全部藥品縫進他的棉衣:"帶著傷員先走,我我隨後就來。"
冰碴子割著臉頰的深夜,高振國在垃圾站角落發現個襁褓。嬰孩的啼哭比雪原上的狼嚎更讓他心驚,脫下軍大衣裹住孩子時,他摸到內袋裡秀雲留下的紅十字袖章——三十七年了,那抹褪色的紅依然鮮豔如血。
"爺爺吃糖。"小滿踮腳往他嘴裡塞了顆水果糖,玻璃紙在月光下泛著彩虹般的光澤。高振國突然想起那個飄著合歡花香的夏夜,秀雲偷來半塊蘇聯巧克力,融化的糖漿沾在她唇角,比上甘嶺的月光還甜。
殯儀館的人來抬遺體時,鐵皮盒從僵硬的指間滑落。五枚銅錢叮噹作響,存摺裡每月定期匯出的數字永遠停在"2025年1月15日"。穿制服的年輕人撿起泛黃的合影,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鋼筆字:"等全國解放了,我帶你去哈爾濱看冰燈。"
巷子口的冰雕展如期開幕那天,有個戴紅頭繩的小女孩蹲在垃圾箱旁。她認真地把橘子皮碼成小山,對著虛空輕聲說:"爺爺你看,今年的冰燈多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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