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足尖上的荊棘》(第1/2 頁)
(一)
林知夏第一次見到芭蕾舞鞋時,正蜷縮在母親縫紉機旁的舊藤椅上。那雙綴著珍珠的緞面舞鞋躺在玻璃展櫃裡,像兩枚被封印在琥珀裡的蝴蝶翅膀。那年她八歲,隔著少年宮舞蹈教室的毛玻璃,看到十幾個同齡女孩踮著腳尖旋轉,陽光從她們揚起的白紗裙襬間漏下來,在木地板上流淌成碎汞般的光河。
"疼嗎?"她後來無數次問過那些女孩。七年後當她自己被釘在把杆前壓腿時,才明白真正的答案藏在母親攥著醫院賬單的手裡——父親肺癌晚期的診斷書飄落在她足尖時,那雙佈滿繭子的手正死死掐著她的腳踝,把她的腿掰成180度。
"疼就對了,"母親的聲音混著走廊裡消毒水的氣味,"疼才能換錢。"
(二)
十七歲的林知夏已經能單腳旋轉32圈。她的足弓被硬生生壓出新月般的弧度,十個腳趾常年裹著滲血的繃帶,指甲蓋掀翻又長出新肉,最後變成灰紫色的硬痂。更衣室鏡子裡映出她後背交錯的淤青,像被揉碎的蝶翼上裂開的紋路——那是上週比賽前加練時,母親用竹尺抽的。
"維也納芭蕾舞團的選角導演明天就到。"母親把止痛片碾碎倒進她的蛋白粉裡,"你跳黑天鵝的32圈揮鞭轉,必須比白天的江曼多兩圈。"
江曼的足尖鞋總是散發著柑橘香。那個總在後臺偷偷塞給她巧克力派的女孩,此刻正對著鏡子調整頸間的雪紡緞帶。林知夏望著對方後頸淡青色的血管,突然想起上週在器械室看到的場景:江曼的父親把厚厚信封塞進評委口袋時,拉鍊劃破牛皮紙的聲響,像極了她韌帶撕裂的聲音。
(三)
手術室頂燈亮起的瞬間,林知夏數著麻醉劑滴落的速度。半月前那場選拔賽的追光燈也是這般刺目,當她完成第34圈揮鞭轉時,看臺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般的脆響——江曼打翻了保溫杯,滾水潑在她即將落地的右腳上。
"骨裂伴隨三度燙傷。"醫生的筆尖劃破診斷書,"至少休養半年。"
母親把ct片摔在她纏滿紗布的腳上時,帶起的氣流掀開了病房窗簾。深秋的梧桐葉撲進來,其中一片粘在鎮痛泵的軟管上,像條垂死的青蟲。她數著輸液管的滴答聲,聽見走廊裡飄來零星的對話:"截肢感染"
(四)
義肢介面磨破殘肢的第三個月,林知夏在酒吧跳鋼管舞。假肢表面的仿生面板在霓虹燈下泛著詭異的粉光,每當有醉漢往她大腿根塞鈔票時,金屬關節就會發出生鏽門軸般的呻吟。吧檯角落堆著泛黃的報紙,維也納芭蕾舞團亞洲巡演的新聞配圖裡,江曼的足尖正懸在鏡頭中央,彷彿下一秒就要踏碎照片邊緣。
她摸索著掏出止痛藥,錫箔板上的凹痕恰好拼成"33"——那是她最後一次完整揮鞭轉的圈數。吧檯電視突然切入娛樂新聞,江曼戴著鑽石頭冠的臉龐在雨幕中閃爍:"本月將與陳氏集團公子訂婚"
玻璃杯墜地的脆響驚醒了整個酒吧。林知夏怔怔望著扎進掌心的玻璃碴,鮮血順著假肢的電路板蜿蜒而下,在led地屏上暈開暗紅的花。二十米外的卡座裡,穿高定西裝的年輕男人正把香檳澆在女伴胸前的藍寶石吊墜上,鑽石袖釦折射的光斑刺痛了她的視網膜——那是七年前少年宮彙報演出時,坐在評委席最中央的男人。
(五)
跨江大橋的鋼索上凝著冰凌。林知夏把最後的止痛片撒進江風裡,藥片撞擊鐵索的聲音像極了謝幕時拋灑的彩紙屑。義肢介面處的潰爛已經蔓延到大腿根部,腐敗的皮肉滲出黃綠色膿液,反而比截肢前更像真正的芭蕾舞裙——那些被血漬浸透的白色tutu裙,最終都會在後臺垃圾桶裡綻成糜爛的花。
她想起最後一次見江曼的場景。那個永遠帶著柑橘香的女孩,把鑲鑽的訂婚請柬塞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