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最後一場雪》(第1/1 頁)
冬日的陽光斜斜照進狹小的閣樓窗欞時,我蜷縮在破舊的棉被裡數著暖氣片上的冰裂紋。暖氣已經停供三天了,房東在樓下罵罵咧咧地摔著門,說再交不出房租就連人帶狗一起滾出去。我伸手摸了摸床邊,一團毛茸茸的溫熱立刻貼上來,黑豆把溼漉漉的鼻尖抵在我掌心,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安慰聲。
黑豆是條流浪狗,準確地說,是五年前我在垃圾堆旁撿到的。那天我剛被第三家公司辭退,蹲在巷子口啃冷掉的包子,它就那麼瘸著後腿蹭過來,右眼糊著膿血,尾巴卻搖得像螺旋槳。我脫下外套裹住它衝進寵物醫院,醫生掰開它潰爛的眼皮搖頭:“眼球保不住了。”手術費花光了我最後的積蓄,但當我看著麻醉未退的它用剩下那隻琥珀色眼睛望向我時,突然覺得這城市不再那麼冷了。
我們用撿來的木板在閣樓角落搭了狗窩,黑豆總把超市傳單叼回來當墊材。每天清晨它都準時用爪子拍醒我,陪我去快遞站分揀包裹。有次貨車急剎,堆成山的紙箱眼看要砸下來,是黑豆瘋了一樣衝過去狂吠,嚇得司機猛打方向盤。主管破例允許它待在倉庫,工友們常偷偷塞火腿腸給它,它卻總要叼回來放進我飯盒。那年冬天特別冷,但黑豆的體溫總能焐熱我凍僵的腳。
變故來得比倒春寒更猝不及防。那天我搬著快遞箱踉蹌了一下,後腰突然像被電鋸劈開。診斷書上的“腰椎間盤突出晚期”刺得我眼前發黑,醫生說再幹重活可能癱瘓。黑豆似乎察覺到什麼,開始每天黎明前溜出去,等我掙扎著起床時,它已經叼著沾露水的塑膠袋回來,裡面有時是半塊麵包,有時是便利店丟棄的臨期飯糰。直到某個暴雨夜,它渾身溼透地撞開門,右前爪血肉模糊地蜷著,嘴裡卻緊緊咬著一袋兒童退燒藥——那晚我燒到39度。
當黑豆第三次把帶血的硬幣放在我枕邊時,我發瘋似的翻遍它全身,終於在耳後發現細小的針眼。寵物醫院的實習生偷偷告訴我,最近有幫人專門抓流浪狗試藥。我抱著它哭到抽搐,它卻舔去我的眼淚,用殘缺的爪子輕輕拍我手背,像在說“沒事的”。
最後一次見黑豆是立春那天。催債的人砸碎了閣樓玻璃,寒風捲著雪花灌進來。黑豆突然焦躁地繞著我轉圈,突然咬住我褲腳往門外拖。在樓梯拐角處,它猛地將我撞向堆滿雜物的角落。鋼管砸下來的悶響和骨頭碎裂聲同時炸開時,我的世界只剩下漫天的猩紅。它癱在血泊裡,半邊身子被生鏽的鐵架壓著,卻還在努力仰頭夠我的手指。
急救室的熒光燈下,獸醫摘掉口罩:“內臟破裂,安樂死能少受點罪。”我跪在地上攥著它唯一完好的左爪,那上面還留著去年除夕我不小心燙傷的疤痕。黑豆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卻掙扎著用最後力氣把頭靠在我膝蓋上,尾巴在冰涼的手術檯上輕輕掃了掃,像過去五年每個等我回家的黃昏。
火化爐的煙囪升起白煙時,今年的第一場雪落了下來。我把裝著黑豆骨灰的玻璃瓶掛在胸前,它曾用體溫焐熱的位置此刻空蕩蕩地發冷。巷口垃圾堆旁有隻瘸腿的小狗在翻找食物,右眼蒙著陰翳,尾巴卻搖得像螺旋槳。我轉身走進風雪裡,胸前玻璃瓶突然變得滾燙,恍惚間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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