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明悟(第1/6 頁)
早晨,坎沙在廚火聲中甦醒,難得嚐了回母親的手藝。那餐盤裡的羊肝牛肉,是家的味道,安撫了一夜的失落,回暖了不甘的心。
吃吧、吃吧…什麼痛苦、什麼絕望、什麼憤怒、什麼不甘…統統裹入羊肝和牛肉,在牙齒之間粉碎吧。
“兒啊,洗把臉。看,眼睛都睜不圓了,多沒精神。”
“嗯。”
洗漱完畢,他換好應季的運動褲與衝鋒衣,牽著母親的手,跟牽著挎包的母親一同沉默著走下樓去。
有多久沒和母親散過步了?他自己也不清楚。上次陪母親逛街,應該是父親去世之前的事了。那時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父母要是跟在後頭,就是手牽手,看他對著展櫃裡的玩具眨眼睛;父母要是走在前頭,就是挽著胳膊,讓他幫忙評審新款的服裝;父母要是在他身邊,就是把他牽在中間,慢悠悠地走向餐廳。
今天,他握著母親的手,走在微醺的夏風中,總有種加快步伐、向前邁進的衝動。似乎,他只要走快些、走急些,就能走出街道、走過行人、走回過去…
走到父親身邊,找到了無憂無慮的自己。
但他放緩了腳步,因為他知道,眼前是不可能的夢境,那些低頭趕路的人、那些打掃垃圾的清潔工、那些車流那些紅綠燈,才是真實的景。
從小到大,他知道的東西越來越多,見過的人越來越多,認識的朋友卻越來越少。他沒有時間、沒有閒情與人交心。在校是聽課、回家是功課、週末是補習,累啊,太累了,累得他不敢交朋友——如果沒有陪伴和玩鬧,朋友,會越來越疏遠。
就像小學時的同班,一上高中,不消兩年,便忘了長相與姓名,哪怕在初中的升學考試時碰面,也得猶豫再三,方敢開口問候。到頭來,還得是塔都斯這種不著調的閒人,才有空主動來陪他,跟他混成好兄弟。
可往後,他還能和塔都斯做兄弟嗎?哪怕塔都斯願意,他也要撇過頭,遠遠離去。在目睹了好兄弟的床笫之事後,他知道,一些事情永遠也回不去了。特別是得到巴邁的回覆、收到卡麥爾的提醒後,他愈發明白,他和達西歐家之間,有著無可企及的距離。
最好啊,他和他的好兄弟,是永遠別再相見了。
忽然,他的腳步停頓了。因為他的母親安蘇妮,正立在一棟建築前,笑呵呵地拉著他進去:
“兒啊,到了,來…你看,還記得嗎?以前啊,咱們一家是常來這裡,你爸爸走後,我太忙,你又太聽話,總悶著自己讀書,我就沒帶你來過了…今天,算是讓一切重來吧,來,咱們去聽聽,聽聽聖職者的宣講,聽聽帝皇的道理…總能夠明白些什麼,不用那麼傷心。”
他抬起頭,才發現聖堂的方尖塔矗立在清晨中。看著黑暗的塔身,走入蔽日的陰影,他的心跳得急促,瞳孔放大又縮聚。最終,他還是沒有抗拒母親的好意,踏入了平日裡就厭惡的聖堂之內。
大清早,來聽佈道的多是中老年人。那聖職者手捧教典,站在告洗臺上,誦唸經文的語調莊嚴無比。他陪母親入座,閉目聆聽,全當這些話是耳旁風——什麼救苦救難的帝皇,真是全大地最扯淡的笑話。除非,在所謂的神聖帝皇眼裡,中洲人的苦難算不得苦難,否則,誰也解釋不通教典裡的狗屁。
但他能拍拍屁股,拂了母親的面,一走了之?算了,聽吧,聽吧,且聽吧。說真的,聖職者的朗誦技巧尚可,如果拿去讀真理教的宣傳冊,沒準他樂意睜開眼,用心地聽一聽。
聖堂說,苦難是帝皇的考驗,要勇於挑戰,汲取苦難的營養,浴火重生;真理教說,苦難是命運的不公,要敢於摧毀,哪怕賠上所有,丟光身家性命。
聖堂說,忍耐是高貴的品德,精語忍耐者,往往能做成大事,收穫成功;真理教說,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