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安穩(第1/4 頁)
祖謹記管家的交代,牽著茉亞直奔已歸屬自己的容身之所,直撲修繕相當典雅的臥房,躺平了身,對著天花板上搖曳迷濛金芒的吊燈伸出手,卻捏不住一星光亮,遂對還在參觀客廳的夫人連連嘖嘴:“果然,神聖帝皇鍾愛金色。不論身在何處,都逃不出祂審視萬物的光芒,真令人揪心呀。”
“大地僅屹立著四座帝皇創造的城,”輕觸了一把常存溫熱的茶壺後,茉亞褪去外袍,用蔓延著湛藍裂紋的手臂翻開擺在醒目位置的茶罐,再去接水沏茶,眸裡的灰像是在嫌棄,“果真畏懼祂的光,我們就去往別處吧,祖。”
“萬勿當真,萬勿當真…”說完,祖哈哈大笑,那聲音,比孩提時重歸永安更為舒暢,“一座人力新築的城池,尚不如一棟荒廢在此的老房啊。”
是啊,大地的四座帝皇之城,皆是飽嘗歲月而不朽的永存之都,更無需擔心水澇火災,免憂冷暖溼瘴,有金芒驅散黑暗,有繼承者護衛安康——這並非胡謅,即使由那殘暴兇戾到獨樹一幟的焱王所坐鎮的永安,生存的隱患亦遠少於世上絕大多數地方。
想想吧,如今的時代,連梁國的鄉野老農都曉得高不可攀的老天爺是尊塵腐蟲蝕的虛像——
俯瞰眾生的無上天武,已五百年未曾回應世人的叩首,再不會駕臨人間,如往昔的五千春秋那般辯明善惡良莠、施以獎懲賞罰。若待在別的城生在別的鄉,有的是樂意巧立稅目的官員老爺,多的是坐擁千頃良田的地主豪強;再倒黴些的,劃入焱王子孫的封地,一人耕五份的田,還要倒欠主子三分租金,到最後,盡成了賣身為奴的牛馬。相較之下,待在永安城裡的可是強上千百倍。會察言觀色的,保不齊拍上貴人馬屁,飛黃騰達;若天性愚魯的,曉得閉嘴忍讓,也能混個安然無恙。而能在永安周遭種田育果的,則被譽為大梁最幸福的農民,因為永安是萬代不易的風調雨順,殘暴的焱王也只按千年傳承的慣例,稅收三分勞徵一人,且無人有膽盤剝直奉焱王的農僕工匠,因為焱王是位氣量狹窄的繼承者。他那翻滾著熾焰的雙目時常環顧永安,只愁尋不到血染鬧市的蠢材——任他是達官顯貴也好、軍功勳族也罷,皆和農僕工匠一樣,是焱王眼中的豬狗牛羊。當貪嘴的豬搶了食,兇牙的狗咬了羊,蠻莽的牛頂了撞,爭鬥的羊抵了角…飼養它們的主人十分樂意剁了它們的頭,好品品血肉的味道,可謂一視同仁。
“茉亞,你知道嗎?在永安,流傳著不少焱王的趣聞。譬如某年某月,某名將官酒後失言,厲罵焱王是頭垂涎狂犬…”正歇著神的祖嗅到了茶香,便猛搓眼眶走到夫人身旁,厚著臉搶過茶壺代為品茗不說,更當著她的面口吐暖霧,無賴至極,“話方出口,焱王就扔他進了武鬥場,將他燒熟後扔給乞丐分食,接著去尋他的家友故舊,砍頭結髮,連為長串,好讓駿馬拖拽過市。最後,焱王發現一名妃子是這名將官的老友的一個遠親,竟將她也活剁了燜煮,連她生下的孩子一併鎖入蒸籠,引得大梁萬民無不瞠目結舌…頌其大公無私,嗯,大公無私。”
“他是失心瘋吧?”聽完丈夫口吐的血腥往事,茉亞卻未皺眉,僅是捧過茶壺,再接了些新水,“流口水的瘋狗,很恰當的形容。”
“不,不…焱王其實相當的單純。在他面前,只要肯放低姿態,別把自己當人,當成條護主的忠犬,全心全意去吹捧他恭維他,發自內心地尊重他敬愛他,他就會賞賜美酒好肉,給機靈的狗狗安排個好位置吃閒飯。真懷念在永安的神宮和焱王相處的那些年啊,你別說,挺清閒的,還能學來全大地適用的硬道理——沒幾分真本事,千萬別舞唇弄舌,言多必失啊。”
“聽上去,你似乎動了些思鄉的念頭。可是想攢夠路費回永安?祖?”
“免了,免了…回去是自尋死路呀,”拿過茶壺後,祖替她倒上半杯熱飲,笑出少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