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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少年郎。
天幕幽暗,他與琅玕衛坐在廊靠上,透過紫薇葉斑駁的影子望向天穹。
他聽見琅玕衛開口,聲音溫和:“你見過你的弟弟了麼?”
“是別院中的那位麼?我知爹您不許我同他直接碰面,我攀上梧桐木偷偷看過他幾回。他的日子過得比黃連還苦,為什麼咱們要這麼待他?”
琅玕衛微微蹙眉,笑容裡帶著苦澀,卻未直接回答這問題,而是攬過他的肩:“憫聖,你知道你和他像什麼嗎?”
“像什麼?”
琅玕衛伸指指向天穹。漆黑的穹野裡,一切皆晦暗無光。唯有一顆明星出地高懸,孤耀四野。“這是啟明星,也叫‘大囂’,黎明前最暗的時刻,這枚星星如珠如玉,最是分明。你就似這顆曉星,要做你弟弟的引路人。”
他點頭,“那驚愚呢?他又是什麼?”
“你的弟弟是白帝之子,是蓬萊的希望,是東昇白日。只是他光焰甚弱,尚需咱們扶持。他與你是反過來的,你前半生可享安富尊榮,但後來註定要受磋磨;而他必先受盡磨礪,方才得走上康莊大道。”
兩人在廊靠上坐了很久,遠眺那孤星在天幕裡閃爍,不知過了多久,鉛黑的雲層後已浮動出熔漿一般的日光。一輪紅日冉冉而升,過不多時,光似洪流,自雲隙洩出來,吞沒了四野,那曾在夜裡放過光芒的曉星也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光幕裡。
身邊的男人忽而歉疚地道:“憫聖啊,爹對你倆太過不公,你會後悔麼?”
他搖了搖頭。
“你尚年少,這時後悔倒來得及。爹還能再想法子,行一行險招。”
“不,爹。讓我做驚愚的曉星吧。”他仰起臉,望向琅玕衛。男人訝異地發現非但是天上有星,他的眼眸裡也藏著熒熒明星。“方家祖訓是‘身先赤膽死,竭忠事帝躬。’我也是方家人,應盡臣節,丹心碧血,願為帝儲而灑。”
“只在破曉前有些末光亮,且必定在朝晨後銷聲匿跡……”琅玕衛嘆息。“這樣稍縱即逝的曉星,你也願意做麼?”
“我願意。”他說,“這就是我的天命。”
突然間,眩目的白光迸裂開來,他的世界被光的激流淹沒。
那過往的夢一個個破滅了,曾被人視作天之驕子、掌上明珠的自己,曾在地肺山大帳裡飽受欺侮、最後執箭扎向腦側的自己,在方府庭院裡與琅玕衛坐在椅靠上的自己,都破碎成粼粼光點。而他發覺自己正在蹚著一條河流,過往的回憶不過都是河水上的倒影。跋涉至河流的盡頭,光一發強烈,便似走進日頭裡一般。
再一眨眼,他發現自己正跪落在地,楮皮衣裡溼漉漉的,盡是冷汗。咬了一般的蒸梨滾落一旁,已沾了灰。他方才倒在橋洞裡昏迷不醒,倒真有一條河流自耳畔流過,水聲灂灂。天暗著,像黑鍋底,原來是不知覺已入了後半夜。
於是他忽而知覺他是何人。他是在方府裡做活的長工,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閻摩羅王”,他有一個被人賜的名字,叫作“楚狂”。
然而在獲賜此名之前,他也曾有過一個名字。當他記起來的那一刻,他方才知曉原來一切皆是命中註定,他要去救人也是千年萬載之前便定下的。他記得終點,卻忘了在何處啟程。
他跪伏於地,用額頭用力磕著泥地,蒼白著臉,發狠地攥緊了拳,喃喃道:“我是……‘閻魔羅王’。不,是楚狂……”
頭似刀割一般痛,他最後重重地往地上一捶,切齒闔目道:
“我是……方憫聖。”
楚狂帶著一身冷汗,扶著發痛的腦袋爬起身來,走出橋洞。漆黑的天幕裡似破了一個小洞,紅光自天際一層層暈染上來,鮮血似的顏色。那孤星仍執拗地懸在天邊,只是行將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