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盡入彀中(第1/3 頁)
沈南寶一行是在三日後抵達的京畿。
馬車軋上官道,搖曳出慢騰騰的脆響,打簾往外瞧,天邊撕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點光,像墨汁滴在了紙上,由深入淺的,一層一層往外漾,空空街、兩面的瓦鋪在這樣錯落的光照下,明明暗暗。
杏眸裡倒映出一點微芒,是沈府閥閱前伶仃晃動的燈籠,拳頭大小的光從灑金罩面裡透出來,攏成一團的散在地上,摺疊在牆根上。
這是轎簷風燈外,混沌世界裡唯一一點光亮了。
沈南寶收回凝著的視線提裙下了車,剛剛踩穩,精瓷的手伸出來,如玉的指節掖著半幅捲起來的車簾,露出蕭逸宸的那張臉。
“五姑娘,容我多問一句,那事……你打算怎麼辦?”
他的聲線很好聽,在不招人的時候,能像泉水沁人心脾,以至於沈南寶聽罷無端端想起一路而來,他事無鉅細的周顧。
那種周顧,是她稍一錯眼,他就明白她是熱了要添鎮冰、渴了要喝涼飲,還是累了需停靠馬車小憩。
而這種周顧,讓她開始無法按捺自個兒的心,也無法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
更無法自欺欺人,欺騙自己不過是一次動心,不過是蜻蜓點水的情意,至於和他割席斷絕的初衷也如木幹鳥棲,仍舊彌堅。
蕭逸宸看著眼前的人沉默下來,像走入了困境,惘惘不知所措。
其實這事說來也不大,不過是大宅院內又一樁腌臢事罷了,但於她來說,並非小,一則牽連自己在意的人,二則憑她如今的處境,要想打出個翻身仗,基本沒這個勝算。
高門的內宅就是這樣,沒有好的出身、長輩的愛護,你受了天大委屈都得咬牙忍著。
沈二姑娘不就是瞧明白了這點,所以才一心想找個好夫家,脫離這樣的泥淖。
而她呢,從前有他,有他牽線搭橋的翬翟,或可讓這些人忌憚,而今沈蒔已復職並升授開國子,她又要怎麼做才能靠自己爭取到那一席之地?
蕭逸宸抬頭望了望天,天快明瞭,望不見邊際的藥玉色落下來,映著各處都濛濛的,他無聲喟嘆,低下首,眼前的人卻倏地抬起眸直視他。
那眸子在這樣灰寂的背景裡,像星辰,晶亮得他驀地一滯。
她說:“二姐姐。”
他似乎沒有預料到,一向壅塞深邃的眼露出了驚愕,浮現出少年質樸的況味,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操起自矜的笑,頷首道:“五姑娘向來聰明,是我伯慮愁眠了。”
沈南寶聽了這話,卻咂出另外一層深意。
是關心則亂麼?
心隆隆跳了起來,跳得耳膜都在響,都在發燙,沈南寶不章程地撇了目,屈下膝來,“多謝殿帥的體意,也多謝殿帥的護送。”
看罷。
她又作起了這麼一派莊重的規矩,只為劃出一條楚河漢界的疏遠了他。
往日蕭逸宸或可因此怒火中燒,此刻既打算好了做姜太公,自然不急進,遂‘嗯’了聲,撂一句,“舉手之勞,五姑娘不必掛懷,不過我且再說一句,若五姑娘真真沒招了,可來殿前司找我。”
他看到沈南寶翕了翕唇欲言辭,忙打住她,“五姑娘不必急著回答我,這際遇就跟明日落不落雨一樣,誰也說不準,焉知你到時會不會真真的需要我的相幫?”
他說完,示意了杵臼,垂下簾復坐到那片昏聵的地界裡,隨著頂馬篤篤,傾軋著墁磚盪悠悠地走遠了。
大概是聲音太大了罷,驚動了閥閱打盹兒的司閽,惺忪的揉著眼,打著哈欠地走上來,“是誰在開國子門前吵嚷?不怕提溜你去衙門仗得你屁股開花麼?”
一壁兒說著,一壁兒睜開了眼。
門前串來串去的光,溜過沈南寶那張白膩的